徐照喝住士兵的动静,面不改色地拔下了那支深入骨肉的箭矢,擦去其上沾染的鲜血,果然看见了箭簇上刻着的一个微小而醒目的字——晏。
恰在这时,包围圈外围的轻骑忽然分列两侧,让出一条供人通行的小道。
一名红衣银甲、墨发高束的女子,悠悠然地打马上前,神态怡然,眉眼含笑,但眼神是十足十的冷漠轻蔑。
“这不是上次丢下燕宁关,带着些残兵败将,四处逃窜的徐中郎将吗?”楚晏亲昵地摸了摸爱马踏云的鬃毛,笑道:
“不学着那帮就酒囊饭袋躺在死人堆里醉生梦死,倒是跑到孤跟前来丢人现眼。将军好像还是没有败军之将的自觉呀。”
徐照一张脸涨得通红,“你……楚晏!你这反贼,休要猖狂!”
楚晏摇摇头,客气道:“远来都是客,本该是要早些来见你的,可惜,为了去接一名故人,耽搁了几天。”
话落,她拍了拍手,一名被五花大绑的少年便被丢在了马下。少年浑身狼狈不已,嘴里还塞着块破布,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对马上的楚晏怒目而视。
楚晏扬起马鞭,照着他那张白皙的脸,笑着甩了他一鞭子,继续看向满脸愤恨的徐照,温言款款地介绍:“这是王小公子,你也认识的。”
“他可是在渡口陪我等了你们好些天呢。可惜你们动作太慢,迟迟未至,我只好带着他,先迎出来了。”
“将军应该不会介意吧?”
连守在渡口接应的王瑾都被抓了,可想而知,他今日的计划有多失败。
徐照陷入深深的悔恨之中,忍气吞声,低头道:“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还请……世子休要牵连无辜。”
无不无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决定的。
楚晏随口逗弄了两句手下败将,终于耐心告罄,轻拍马腹,驱使踏云上前两步。
她的声音不算太高,但放在四下无声的当下,却足够包围圈内的绝大多数人听清。
“青奴,回来。”
被围起来的人不知道这个指代不明的称呼具体是指谁,一时你看我我看你,惊疑忐忑中又带着些求生的欲望。
徐照在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便黑了脸,将牙咬得咯咯作响,当他看到荀清臣真的从马车上走下来时,更是惊怒交加,“丞相!您……”
荀清臣紧拢着眉眼,对他轻轻摇头,路过他身边时,也严厉地低声劝导:“她如今脾气不太好,莫要冲动,再惹怒她。”
徐照在他的目光下,终是点了头,可眼睛却唰地变红,切齿拊心,又悔又恨。
荀清臣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手,缓缓迈步向前。他脚上的伤口已经得到过处理,缠着厚厚的绷带,但这短短一天的时间,显然不够伤口愈合。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没多久,伤口渗出的鲜血便染红了纯白的绷带。一袭青衫的男人额上覆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穿过披坚执锐、满眼审视的骑兵,站在楚晏的马前。
他掀开袍子,屈膝跪了下去,可腰背依旧挺直,像是经霜犹茂的松柏。不过几月,向她屈膝、向她下跪,就几乎已经成了他在世子殿下面前的习惯。
男人仰头望她,“殿下。”
楚晏的脸色始终阴沉不定。她握紧手中的马鞭,任由心里的恨意和怒意将她完全吞噬。
马鞭再次扬起。
荀清臣已做好了忍痛的准备,屏息凝神,闭上双眼。但疼痛却并未像他想的那样来临,那根遍布着倒刺的鞭子最终只是卷着他的腰身,将他带到了马上。
楚晏一手抓着他的腰,一手将马鞭对折再对折,抬起他的脸,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青奴,你怎么还真敢跑呀?我与你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需不需要我用这些人,让你长长记性?”
荀清臣心中大痛,急呼:“殿下,且容我一言!我……”
“闭嘴!”楚晏拿鞭子抵在他的脸上,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世子殿下阴恻恻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而展颜,毫不留情地挖苦:“瞧,荀大善人又要求我网开一面啦?真是好一个大慈大悲的活菩萨。”
“菩萨怎么不先想想你自己的处境呢?”
楚晏死死地抓住他的腰,声音冷到了极点,“荀清臣,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我告诉你,我的确不会让你死。”楚晏放低声音,柔声说道:“但我有很多、很多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哦,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尝试吗?”
荀清臣唯余苦笑。
楚晏捋顺马鞭,转身唤来属下,语气轻盈,然而杀气四溢,“将这些人全部押解回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其余人东街弃市,凌迟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