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时带走的除了元喜,还有元喜的侍女,陶丽娘,你觉得她另有用处,还专门着人教了她不少东西。”
这时候回想起陶丽娘在灵妙观说的话,她心中闪过一丝叹息。
——想活着有错吗?像你这种呼风唤雨的女官,又怎么知道我们这种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闭了闭眼,重新整了整神色,
“襄王事败,押解进京,你为灭口,又逢世子遇害,你便以其子为条件,只要襄王照你的话做,等你登基后,就认元喜为子,并立他为太子。襄王这才答应,用他的死,带走你最后的秘密。”
“至此,你只需要静待时机,再稍作些手脚,就能做出今晚这般上天降罪,雷劈立政殿的凶兆。”
说到这里,她不动声色瞥向某处,继而话锋一转,“但我真正想问殿下的,却并非此事。”
莲花漏的刻度降下一些,元信一皱眉,心中似有察觉。
这时候算算时辰,忽然发觉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前去夹城追拿元俭的手下一直不曾回报,连殿外的声音都弱了几分。
而他坐在这里,听她说自己做过的事听了这么久,令他开始怀疑,这女人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
想到这里,元信站起身,居高临下看她。
从这个角度看,就更像那个病歪歪的元俭主动俯首称臣,等待他的诘问。
“你刚才说,抓到杀害世子的凶手了,人呢?”
“灵妙观。”
元信本就开始起疑的心,立即跟着一紧,目光直射过来,“你说什么?”
“杀害世子的凶手,还有殿下安排的那些散布凶兆的人,如今全都在灵妙观,”苏露青补上一句,“看押他们的,是乌衣巷的三千亲事官。”
元信的脸色彻底沉下来,当他再次看向苏露青时,她看到他眼中杀意。
她只作不觉,“殿下是不是觉得,只要城中另一支兵马无事,区区三千亲事官也算不得什么?”
元信神色又是一变。
她既然这么说,说明城中有变,他安排的另一支兵马恐怕已经落入圈套。
换句话说,他中计了。
带着血腥气的刀猛然架在她颈边,锋刃擦着颈侧皮肤,似乎已经割到皮肉。
苏露青没有动,只垂眸略往刀身处扫去一眼。
跟着听到元信说,“我现在改主意了,我当亲手杀你,再杀元俭!”
刀身向下沉,是要迅速抽刀断喉的动作。
她在这时候忽然开口,“裴相之罪,是你构陷吧?”
刀身顿住,但刀刃已经割进颈侧,有血沿着刀刃流出。
她面无惧色,缓缓抬头,看向元信。
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刀刃割进的更深,似乎只要元信再使些力气,她就会身首异处。
而她目光如刀,始终盯住元信,“永嘉元年,中书令矫诏,最终以谋逆罪名问斩,这桩案子,是你设计陷害的吧?”
元信握着刀的手微微使力,目光转到殿外,值守在这一处的人并没有发觉任何异常,仍是尽职尽责看护在外。
“可笑,裴中书是我的老师,学生怎会构陷老师?”
“因为裴相不只是殿下的老师,同样也是陛下的老师。”
架在颈侧的刀始终没有松动,刀刃随着她说话的动作,时不时在她颈边留下一道血痕,她全然不顾,语声始终坚定,“还因为,殿下距离太子,乃至将来的帝王,只差一步。”
“你住口!”
刀身再进,拉出更长的血痕。
她像是不知疼痛,唇角微勾,缓声往下说,“当年的一道惊雷,劈中立政殿前梧桐树,先帝以为凶兆,此事作罢,之后却也并未改立太子,你那时候以为事情还有转机,一心等着先帝驾崩,留下遗诏,命你继位。”
“没想到先帝虽然留下遗诏,新君却不是你,所以你怀恨在心,将御库中的另一份遗诏备份取走。等裴相当众宣读过遗诏,群臣校验时,便被人告知,御库中并没有这份遗诏,陛下并非先帝定下的新君,裴相伪造圣旨,有矫诏之嫌。”
“矫诏非同小可,但当时的朝中元老苏况,却在核对遗诏笔迹之后认定,这就是先帝亲笔,奉陛下为新皇,不日登基。笔迹虽核对无误,裴相却清白难证,最后仍被判谋逆之罪,但受其牵连者却几乎没有。”
“至于你,”她轻哂,“经此一事,你的皇帝梦,又碎了。”
被说中了心事,元信恼羞成怒,“住口!住口!”
握着刀的手频频发抖,却始终没有下去杀手。
“看来殿下这些年求仙问道,心中还是善意居多,不忍杀生。”
她说着,抬手捏住刀身,往旁边拨去。
那把刀虽然被她拨开,又很快架回她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