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医生捏着她的手腕,凑近了观察伤情。她从小臂到肩膀都裸露在外,靠上的部分都基底苍白,间有红色斑点,整条胳膊密密麻麻都是鼓起的水泡,是深度烧伤。看一眼都能想象到会有多疼,但她却只在一开始着火时略微皱了皱眉,之后便恢复了从容。
梁英哲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很难说那感觉是什么。他双目微阖,一股带着苍翠之意的清凉感从指间溢出,流向谢铭瑄受伤的整条左臂。
那火辣辣的,疼得有些麻木的左臂上,痛感逐渐退却,水泡依次消融,新生的肌肤替换掉被烧成深红色的皮肤,不过几分钟,那条伤痕累累的胳膊竟就恢复如初!
“生生不息,果然名不虚传。”
“生生不息?”
“哦,是一位故人起得名字,”谢铭瑄收回手,“他管这种有治疗能力的木系异能叫‘生生不息’。”
“很贴切。”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她光洁的左臂上扫了一眼,恢复健康后,这是一条极具美感的手臂。肩膀后有恰到好处的斜方肌,手臂上三角肌、肱二头肌、肱肌交错相连,即便是不用力,随便放着时,都能保持完美的线条,意味着对方有着极低的体脂率,显然是个极其自律之人。
张雨微定定地看着梁医生,叹了口气道:“原来是你,昨晚你去找了谢小姐,把一切都告诉她了。”
梁英哲笑了笑,坦然承认:“是。”
烈焰小队其余几人这时也反应了过来,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他们应该是恨他的,梁医生入队后,除了偶尔帮他们治疗伤势,并没有出过什么力,可因为医生在团队中的重要性,他们没有亏待过他,食物和水,都公平地分配,从没有缺过他什么。
可眼下的局面,队长已死,尸体烧成了一地灰,晶核沦为别人的补给品,背叛者占尽优势,他们无法恨他,至少没办法将这恨意表露出来。
谢铭瑄认真地看着梁英哲,小声问道:“你想好了,愿意跟着我们?”
“不应该是你想吗?”
“不,是你要想好。”意识海中金色女王端坐于王座之上,手中拎着一条闪光的金线,线的另一端,牵着梁英哲的精神体,“我们和烈焰小队这种草台班子不一样,你加入了我们,就要永远听从我的命令,保守我的秘密,永不背叛。你想好了吗?”
对方的表情十分严肃,这让梁英哲有些踌躇,这个队伍似乎比表面看上去更复杂。保守秘密还好说,毕竟自己是反水之人,对方有这个疑虑,想要一个保证,这很正常,但永远听从命令,永不背叛,这样的要求就显得有些莫名和空泛了,难道即便对方的命令是让自己去死,也得执行吗?
“我只是想和你们一起去金城。”
谢铭瑄面上没有丝毫波动:“看来你并不适合我们的团队。”
连一句争辩或挽留都没有,更别说退步。
梁英哲深深看着她,实在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翻脸不认人的女人,就算不提他昨天的通风报信,他甚至才刚治好她的伤,这人竟能毫无愧色地将自己拒之门外!
他根本没有回头路,他当着众人的面给她疗伤,就是要她知道,他没有回头路!
他压低声音道:“无论你的秘密是什么,我当然会为你保守,不会背叛你,可难道你的任何命令我都要听从吗?难道你让我去杀人放火我也得去吗?”
谢铭瑄乐不可支,咯咯笑出声来:“我要杀人自己会去杀,要放火也会找火吻,轮得着你吗?”她傲慢地哼了一声,“如果你对我谢铭瑄的判断如此不堪,没必要这么费尽心思跟着我们!”
梁英哲在灾变前是天之骄子,不到三十岁就做到了副主任医师,整个坞城人民医院再没有比他更出色的青年医生。哪怕灾变之后,社会秩序错乱,凭借医生的身份和生生不息的神奇异能,从没有人这样奚落过他。
优秀的人总是有着一身傲骨,或者说,恰恰是这一身傲骨,迫使他事事争优,严格要求自己,然而谢铭瑄轻描淡写的一句嘲讽,让他觉得自己这一身傲骨,被她漫不经心便折了。
她说得轻巧,在有限的观察和判断中,他认为谢铭瑄即便谈不上人品上佳,也是个有底线的人,所以他才上赶着想跟着她的队伍,但他们毕竟才认识两天,正常人怎么可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全身心地信任另一个人?
可她偏偏不讲这个道理,将破损的衣服拢了拢,转身就要往房车走去。
张雨微等人已在原地窃窃私语地看起了笑话,梁英哲脑中天人交战,如果不能顺利加入鲶鱼小队,张雨微不可能再接纳他——即便接纳,他也绝不敢再跟着他们。一个人留在这座无人村落,他只有一个结局,暴尸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