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句话,他说得分外艰难。
“我、那天我不是故意的。”高大男子用额头抵住拳头,狼狈地摇了摇头,“我实在是、实在是情难自已。吓到你了,真是抱歉。”
“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但大家都是一个研究小组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的意思是,也许我们还能做成朋友。”
他停顿许久。
起初还能维持住基本的体面,可随着时间流逝,他再也忍受不了内心的焦躁,半躬起身体用耳朵贴住门,像个跟踪狂那样癫狂地偷听。
然而没有、没有、没有……
杳杳连一丁点声响也不愿意施舍给他。
“杳杳、杳杳……”他居然嚎啕着痛哭起来,“我、我对你真的是真心的……我、我……”
高壮男子哭了好一会儿才收住,胡乱抹一把眼泪,仍沉浸在悲伤之中:“哪怕是没那么熟的普通朋友也可以。”他退而求其次。
“杳杳,我只求你别讨厌我,别不和我说话。”
哀求过后,他哽咽着止住话语。
宿舍楼的五楼走廊归于安静,唯余蝉鸣声声,聒噪不停。
许久后,房间里终于响起窸窣微小的动静。
有谁趿着拖鞋“啪嗒啪嗒”走过来,没有开门,只携着重重的鼻音嗓音沙哑地说道:“我没讨厌你,我是真生病了。”
少年人的声音驯顺而乖巧。
即使隔着一层门板,也能叫人瞬间肖想出他穿着毛绒绒睡衣裤的纤瘦身形,以及睡眼惺忪、因身体不适而泛出绯红的漂亮小脸。
高大男子的呼吸倏然一重。
“杳杳,你让我进去,我可以照顾你。”
“不用了。”少年拒绝道。
“那至少让我把慰问品送进去,这不仅是我,也是大家的一片心意。”高大男子花言巧语,试图道德绑架。
屋内沉默了会儿。
“……放门外吧,我自己会拿。”
“可是……”
“没有可是。”少年语气虽轻,却态度坚决,“医生说我的病是惊吓过度所致,叮嘱我这段时间一定要保持心情舒畅,避免接受刺激。”
那个刺激,指的当然就是门外的人。
这下高壮男子没话说了,踟蹰许久,见少年没有松口的意思,只得悻悻然将装有慰问品的礼物袋放到门边。
“那……我就先回去了。”他语气低落。
“小组作业你放心,大家都会帮你准备好的,到时候你抄一份交上去就行。还有……我真的很抱歉,那天也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神经……”
“我要休息了。”少年打断道。
话说到这份上,再耽搁下去就是不识趣了。
高壮男子不得已停下他长篇大论的忏悔,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
噪音源总算远去。
一刻钟后,聒噪的蝉鸣也止住了。
这时,房门偷偷闪开一道缝隙,紧接着,一只琥珀色、小鹿般的眸子透过缝隙,紧张兮兮地向外窥探。
还好,没有人在。
路杳松开手指,将水果刀搁置一旁,手心的汗水仍反射着涔涔的冷光,他看了眼地上的礼物袋,嫌弃地将其勾进屋内,丢到垃圾桶里。
咔哒一下,门重新阖上。
扣上保险栓,再锁住这两天刚装上的第二道锁,路杳紧绷的脊背这才放松下来,靠在墙边,吁吁喘着气。
他确实病了。
感冒发烧流鼻涕,难受的不行。
若不是那个疯男人大吵大闹,实在扰民,他才不要从暖乎乎的被窝里出来,强撑着应付。
晦气。
晦气、晦气、晦气。
路杳气得直跺脚,记忆中那些恐怖糟糕的画面再度翻涌着袭来——
疯男人假借给抄作业的名义骗他去天台,突然发癫,把上半身脱得光光说爱他,还抽出一把刀来乱比划,要把心脏剖出来给他看看。
他慌乱中撞上天台老旧的护栏,如果不是刚好有人到天台来,他可能就掉到楼下摔死了。
那之后,他就大病了一场。
半是吹风受凉,半是过度惊吓。
他躺在宿舍里高烧昏睡了一天一夜,噩梦接连不断,光怪陆离、诡谲险恶,他深陷其中挣脱不得,好险就要病死在床上、病死在噩梦中。
后来,他因旷课太多引起了辅导员的注意。
辅导员小姐姐找来,发现他病得半死不活、奄奄一息,吓得险些晕厥过去。
她急忙找来了校医院的医生。
医生很负责任,拎着医疗箱上门,两剂药就让他退了烧,接着更是彻夜陪护,以至于他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这位认真可靠的医生。
第二天,辅导员顶着红彤彤的肿眼泡来探病的时候,惊喜地看见他起死回生,激动得当场就要给医生送锦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