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甲看了他片刻,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一半的无奈, 一半的心疼,还掺杂着零零散散的迟疑与紧张, 似乎对今晚的治疗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几秒安静, 沈甲叹息一声, 道:“好吧,总归是要经历一次……”
他从脖子上把丝质的深绿色领带取了下来。
沈暮云不知道他为什么深夜要打领带,微微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领带上的花纹……接着便感到一只手托起了他的后脑勺,有冰凉柔软的东西从后方蒙住了他的眼睛。
视野里瞬间一片漆黑。沈暮云有些茫然地伸手去摸,又被沈甲抓住了手腕。
“……嗯?”他困顿地发出疑惑。
沈甲缓慢又细致地捏他的左手,先是将拇指按在他手背的血管上,揉了片刻后大约觉得并不合适,又一点点往下,直到按住他的腕动脉,按了许久。
最终,他满意地在那里落了一个吻。
“不要看,”他的声音带着奇异的磁性,穿透沈暮云的鼓膜,镇定他不安的情绪,“今天要注入的药物很多,所以,我选用了比较粗的针头,怕你看到会紧张——别担心,不会有疼痛,我会为你敷上麻药。”
说着,冰凉的黏液包裹住了他的腕部,有像蜗牛一样软绵又湿润的东西在那里爬来爬去。沈暮云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刻在人类本能里的恐惧被激发,让他刹那间睡意全无。
他几乎克制不住想要坐起身,扯掉领带,看看现在缠着他手腕的到底是什么。
——会是怪物本体的一部分吗?
但冲动的前一刻,他又生生忍了下来,另一只手紧紧按着腹部。
忍耐。他告诫自己。
已经到了揭晓全部秘密的前夕。
他知道自己的恋人是怪物,并和祂发生了关系,甚至无比诡异地怀上了一个小怪物……
所以,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就算他的怪物恋人今晚要像螳螂一样把他从内部吃掉……也没关系。他本来就只是一架死去二十几年的白骨而已。
沈暮云呼吸急促,用力抿起唇,领带下的眼睛眨了几下,死死盯着沈甲所在的方位。
沈甲感觉到,云云在极力克制发抖。
还没正式开始,怪物先心疼了。
领带之外,祂已经只剩下一个类人的躯干,但伪装人类的时间长了以后,祂的虚假心脏已经能凭空产生各种情绪。
“别怕,云云,别怕,”祂用残留的声带说。因为离开了喉舌,这次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刚才那么磁性,略显得有些空荡,“我会很轻很轻,轻到让你感觉不到任何痛苦。”
话音落地,触手绒毛刺破了人类脆弱的皮肤。
确实不痛,如果不凝神感受,甚至难以察觉。
但扎入只是一个开始,绒毛锁定血管之后,从针孔大小谨慎地扩张,扩张到将血管完全占满,然后稍作停顿观察沈暮云的状态,接着继续扩大,直到他的整个手腕都肿了起来。
如果沈暮云扯掉领带去看,能看到三指宽的巨大绒毛管在他皮下缓慢蠕动。
“嗯……很好,第一个针头已经插进去了。”声带又道,“扎得很准,回血也很快,宝贝,你的血压比上一次要好转了许多,上次我一直没见你回血……”
沈暮云明明什么都没有看见,也没感觉到一点疼痛,但不知为何,他被无法言说的恐惧彻底淹没,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嘴唇微张,开始用力喘气。怪物以为他觉得疼,于是将其中一条触手变回手掌,安抚般地隔着被子轻轻拍打他的身体。
“很顺利,接下来只剩下两针……”
黏液紧跟着缠上了他的右手腕和脖子,本就不畅快的呼吸雪上加霜,沈暮云不得不将鼻翼完全张开,胸腔疯狂起伏。
“你在紧张吗?没事的宝贝,我加大了麻药的用量,会很轻很轻。”
新的绒毛紧接着扎进了他的右手手腕和侧颈动脉。
怪物说到做到,这次比上次还要轻,再加上黏液的麻醉效果,沈暮云什么都没有察觉,只隐约感到自己的气管慢慢鼓了起来,有东西和刚才一样,谨慎又霸道地不停往里钻,像会变大变小的活蛇。
什么都看不见,沈暮云快疯了。
极端的压抑之下,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沿着眼角往外淌,打湿了丝质领带。
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在恐惧中彻底昏厥,但又有氧气顺着“针管”直接输入他的肺泡和血液,哪怕他紧张到胸腔不再起伏,鼻子也忘了该怎么呼吸,他的身体也依然维持着正常运作,甚至比刚才运转得还要好。
“非常棒,亲爱的,”声带又一次笑了起来,“现在所有针都扎完了,你真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