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回涯一听就知道他说的病痨鬼是谁,听不顺耳,呛声道:“也可能是你坏事做尽,报应来了。”
高观启还有心情说笑:“你小看我了。世上若真有报应,我做过的恶事,可不是病一场能抵得消的。”
说着不忘带上他的好父亲,一块儿骂上几句:“高清永更是挫骨扬灰一百次都嫌不够。该一次次受尽极刑,一遍遍地生不如死。”
他说着又喝一口。喉结用力滚动,艰难将酒水咽下。
宋回涯半蹲下身,皱眉道:“你生病了,还喝那么多酒?”
高观启笑容苍白:“疼啊……宋回涯。”
宋回涯觉出不对,两指按住他的酒杯,说:“你中毒了。”
“是啊。”高观启笑说,“宋大侠真是慧眼如炬,这么快就瞧出来了。”
他这张嘴是真招人烦,死了想必都能自己修炼成精继续骂人。
宋回涯想抬腿踹他一脚,见他半死不活,又怕直接将人踹死。跟着坐了下来,拿剑碰了碰他胳膊,问:“是高夫人替她儿子报仇来了?”
“呵。”高观启哂道,“她是恶毒,却没那个胆量,还得是高清永那畜生才能这般丧心病狂。我真是等不及要杀了他!”
宋回涯亦是开了眼界:“人活得久了,是能见到不少新鲜事。天底下居然还有你们这样的父子?”
“父子?”高观启嗤之以鼻,“我猜,他一直怀疑我不是他的亲生骨肉。”
宋回涯靠近过去,兴致盎然道:“哦?怎么说?”
高观启满脸鄙夷之色:“不过是他为自己的无耻寻的一个借口,有什么好说?”
嘴上还是痛快骂道:“高清永算个什么东西?而今位极人臣,忘了当初是乘的我娘的东风。我娘素来瞧不起他,觉得他心胸狭隘,即便真的得志,也掩不去一身小人之相。是我外祖父,极为欣赏他年轻时的才情,定下的这门亲事。本以为,他不过是池塘里的一条小小泥鳅,喂得再肥,翻腾得再厉害,也惊不起多少的风浪。岂料,呵,他还有能乘风化龙的一日。”
高观启提及旧事,冷静被掀翻在滔天的恨意中,目眦欲裂,呼吸急促道:“我外祖父一去,高清永小人得志,再无顾忌,将他藏在乡下的逃生子给带了回来,明目张胆地让我喊他大哥。那野种也配?后来谋得权柄,更是将那贱妇杨拾春也接了过来,只为羞辱我娘。他摧眉折腰半辈子,纵然爬得再高,也在我母亲面前抬不起头,只想叫我娘屈从服软,同那贱妇一样,对着他卑躬屈膝,好满足他可笑的自尊。”
高观启没有血色的脸庞因愤怒烧出了一片薄红,了无生机的暮气也随之淡去,重新有了活人样:“那畜生这辈子离死最近的一次,就是我娘在家中偏院埋伏下的一百刀斧手。可惜他真是命不该绝,这样也能叫他侥幸逃过!”
宋回涯眼皮跳了跳,也遗憾拍了下腿。
高观启咧嘴狞笑:“我年幼时,高清永待我也是有几分慈爱的。全因彼时我不过是个孩子,他也尚未有今日这等野心,所以勉强能匀出几分真心,分我一些。后来我长大了,他自知自己作孽深重,拿我当催命的仇人、悬梁的刀刃。等那贱人在他耳旁吹了几次风,他慢慢就说服自己,真觉得是我娘先对不住他。笑话。”
宋回涯听他语气,竟品出了几分爱恨交织的味道,意味深长道:“高观启,你不会还在留恋过去那段虚伪的父子情深吧?那你可当真是天下最可怜的人了,连我都忍不住要同情你。”
高观启斜睨着她,眸中带着未散的凶光,咬牙切齿道:“我只恨他当日怎么没死?真是阎王都厌他三分,懒得收他!”
他举着酒刚凑到嘴边,被宋回涯拿剑一拍,脱手飞了出去,下意识后仰身形,免被酒水泼上,宋回涯的手已伸了过来,两指稳稳接住杯盏,一滴不漏地拢回酒水,又全部泼了出去。
高观启有些恼火,额角更是抽疼,吼道:“宋回涯!”
宋回涯将酒杯往他怀里一扔,敷衍应道:“吵什么?想死的话,不必拉我作陪了。”
高观启唇齿干涩,舌尖满是浓重的苦味,动了动嘴皮,又自知吵不过耍起无赖的宋回涯,拂袖起身,冷哼着朝侧面凉亭走去。
宋回涯霸占了他原先的位置,长臂一伸,朝他勾勾手道:“给我个杯子。”
高观启忍无可忍,抓起石桌上的一个空杯朝她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