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来不及写。”梁至新一心盯着电脑屏幕,丝毫不受林缦的影响。
林缦凑近看了一眼:“又是这篇,你都写了一个月了吧。”
“有新的案例补充。”他抬了抬眼镜,不管是对待病人还是写文章,都是同样的谨慎负责。
林缦看着他消瘦了不少的脸颊,又想到他微博的薪水,替他颇为不值。
“你们做医生的,性价比真的好低啊。梁至新,你怎么坚持下来的?”
“前几天有个暴发性心肌炎的孩子,进院就上了体外循环,医生护士轮流守着她,今天终于出院。没人陪她熬,她就会过不去,但一起熬下来,她就可以和我们妁妁一样,继续成长。想到这个,我觉得没什么不能坚持的。”他平静地叙述着,顶灯在他身上笼出一层淡薄的微黄光芒。
林缦心中忽然涌上一股不可名状的心情。
“林缦。”梁至新打完最后一段字,将电脑合上。他脱下了眼镜,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对林缦说道,“周贺南现在的病虽然不是车祸引起的,但我还是想带着妁妁向他郑重道谢一次。你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他不是好好的嘛?”心脏一下子加速跳动,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林缦,周贺南的病也许和周老师有关。
梁至新以为她是知道的,疑惑地看向她:“他没告诉你吗?”
“没有。”林缦的声音都开始发抖。
“虽然还没有会诊结论,但——应该和他父亲是同一个病。”
“会……死吗?”她说那个字的时候就像一秒内回到了周老师逝世的那天,两只脚都被浸在冰块里,抽也抽不开。
“我咨询过师兄,这种病尽早手术干预,治愈率还是比较乐观的。”
“可是周老师开了好几次刀,最后还是……”她颤颤巍巍地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下去。
是的,她恨周贺南,恨他不珍惜,恨他回头太晚,可她没有想过要他去死,更不希望他和周老师死于同一个病。
宿命的悲剧重复上演,哪怕身为观众都会感到无穷的绝望。
“梁至新。”林缦抓着他的手,恳求道,“你帮帮他,可以吗?”
“我……”
“我知道术业有专攻,但是你是医生,跟他的医生交流起来会比较方便。梁至新,他……我不希望他死。”她无法控制地红了眼睛。
“我会尽我所能的。”
离周贺南的病房越来越近,林缦因为知道他的病情,竟然有些迈不开步子。
“你怎么越走越慢呀。”梁妁不知道大人之间的事情,她抱着饭盒,只想着好好感激周贺南,全然不记得周贺南对林缦所做的一切。
“周叔叔,谢谢你救了我!”好看脸蛋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缺喜欢。即使是预备班在读的梁妁见了周贺南,都不免眼冒星星感慨一句“好帅啊”。
“你做的?”周贺南问她。
梁妁指了指饭盒:“饭团是我捏的,鱼汤和娃娃菜是缦缦阿姨烧的。”
周贺南往里头瞄了一眼,不满地评价道:“这么清淡啊!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口味。”
“医生说术前要吃得清淡一点。”
“谁说我要手术?”他嘴上嫌弃,手上已经拆了根筷子戳进鱼肉,“到时候他们也会像这样把我肚子打开吧。”
“又不是生孩子。”林缦觉得病情不仅使他变得脆弱,还让他更加孩子气了,“你不用担心,梁至新说伤疤不会很大的。”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咯。”周贺南似乎是准备借病行凶,林缦无奈地哼了一声,拍拍梁妁的肩膀说道,“我和周叔叔还有话要说,你把饭给你爸爸送过去吧。”
梁妁探究地看了看林缦,又看了看周贺南,便拎着饭盒走了。
“你给他做了什么饭?”周贺南咬着嘴唇,他离婚以后倒是比以前会吃醋了。
“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看人下菜。”说完,林缦拉了把椅子,坐在他的床边。
“怎么忽然不想手术了?”她昨晚接到徐婉仪的电话,做了一辈子女强人的徐婉仪竟在电话里哭了半小时,没人能想到手术在即,周贺南会不愿意。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事态紧急的神情,慢悠悠地喝着鱼汤:“你不是盼着我过不好吗?我死了你不开心?”
“周贺南,你要把气话都当真吗!”
“那你不肯回来也是气话吗?”
“只要……”林缦直直地看向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只要你去做手术,我会回到信远工作。”
“我根本不在乎你回不回信远!”他不再是不在乎的姿态,将汤碗重重地搁在一旁的桌子上,“林缦,我要你回到我的身边,你不明白吗?”
林缦怔怔地看着那些洒出来的鱼汤,乳白浓厚,营养再丰富、味道再鲜美,都不会有人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