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微都瞧得懂,亦能感到,赵启英到底并非什么心术不正的人。
“那父亲……”虽紧接着父亲落下的话音开口,却已不能自控地发颤,眼睛又向露微看来。
“阿兄不要害怕,也不能害怕。”露微向赵启英微一点头,“你只要坐得住,旁人便不能伤你分毫。”
赵启英气息初定,已露出审度的神色,目光在露微身上停留片刻,话还是对父亲说的:
“父亲是看着那姚宜苏长大的,我亦与他自小认识,竟不料他有这样的心性,他如今虽为人所用,他想要的,不能依他。”
赵启英竟把话端落在了自己身上,露微不期然,心头泛起暖意,但也同时被提醒了,问道:“阿耶,你刚刚说还有些关于姚宜苏的事,是什么?”
赵维贞未语先叹,但非无奈,“你们所知,姚家先父姚炯当年是因看疗先帝不力,被问失职之罪,病死狱中。然则,不是病亡,是被——李元珍所害。”
露微愕然,岂料姚家竟也早就牵涉了进来,“那姚宜苏不就是在效命杀父仇人?!他未必至今不知?”
赵维贞缓缓摇头,“二十年前,我正担任大理正之职,凡有呈送大理寺的要案,我都有审问之责,却也只是参议,无权定夺。我初观姚家案情,虽是看疗无功,但先帝原是多年积弱,痈毒发作,创伤溃烂,倒也不能全部怪责医官。”
“李元珍既早有悖逆之心,是不是那时就动了什么手脚?却被姚伯父所知,故此陷害,以图灭口。”
露微是想,其中关联只能是如此,先帝病重,医官定是日夜守候的,李元珍想要趁机谋害,也难避开医官。
果然,赵维贞肯定了这个猜测,继续道:“李元珍虽是先帝手足,但序齿最幼,比今上还小几岁。可就是当年未及弱冠,却早已手段狠厉,天资聪颖,也都用了在不该用的地方。”
“他素有贤名,雅善诗书,但听闻喜怒不形于色,大约胸中城府,不知其深。”赵启英入仕有年,多少都是听说过一些的。
赵维贞亦点头,道:“我辨案情,该非重罪,趁便探望了姚炯,劝他安心。可他只是屡屡托付我照料家中妻儿,那时姚宜苏才六岁,二郎尚在母腹。我先也不解,直到他悄悄塞给我一包药渣,就正是先帝的用药。他言这药渣与他所处的药方不一致,变了一味药,改了药性,不能治疗痈毒,反而激发毒性,以至先帝猝然驾崩。”
露微边听边思,联系前后,忽然想起了一个关联:“先帝用药必是慎之又慎,李元珍能动药方,肯定早在太医署有帮手。刚刚晏将军同我说了一个人,太常少卿孙严,太常寺管辖太医署,阿耶可听说过此人?”
赵维贞眼神一抬:“正是此人,他亦是医官出身,就在先帝驾崩之后,竟弃医为宦,二十年来数度升迁,不是科举出身,能坐到如今位置,岂是他一人之力?而且,我事后查知,每每孙严殿前备职之日,皆为李元珍入宫侍疾之时。”
露微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姚伯父可知真相?”
“他一觉用药不对,便被问罪下狱,只知关联不小,定有性命之忧,故而才那般托付。果然不到几日,便被说是突发心病而亡,我还是到姚家奔丧之时才见了尸首。”赵维贞说着一叹,面上流露许多遗憾之意:
“当时我仅有一包药渣,算不得什么证据,就算有所怀疑,也是孤掌难鸣。况且,那几年朝廷苦于北境边患,陛下初临宝位,根基未稳,分心不得,恐内忧外患齐发,国无宁日。”
“这么说,陛下也早就知道李元珍有弑君之举,那陛下为何还留他到今日呢?北患是开和八年就平了啊!”
露微听得着急起来,赵启英瞧她一眼,道:“你不知道,李元珍早年封号是雍王,是先帝留下遗诏,改封诸王,才变成如今的楚王。开和八年,他早就去了南营州封地,父亲又说证据不足,如何动他呢?当今陛下崇礼修德,他是宗亲长辈,大约更是无法轻动。”
这是露微第一次听赵启英好好同她说话,倒有些不习惯,却也听懂了,先帝也忌惮李元珍,若按雍王封号,封府就在咸京相邻的雍州,而楚地却是千里之遥了。
赵维贞对儿子一颔首,继续言道:“然则,李元珍既察觉灭口姚炯,便也知自己有所暴露,因此也未能再对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动手。若真成事,陛下当时尚无子嗣,这李元珍按辈分,按出身,自该是即位人选。”
“那姚伯父也算是对陛下有功,可姚宜苏如今竟*为仇人所用!阿耶既与姚家交好,为何不早些说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