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一盆冷水泼下来,阮笙睁大眼。
全然意识不到自己方才的话语有多么残忍,沈知竹似发现一件更有趣的事。
“阮笙,你知道为什么我报复了当年所有的霸凌者,却迟迟没有对你动手吗”
阮笙茫然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她们每个人都喜欢什么,又畏惧什么,能够精准无误地让她们感到最深的痛苦,唯独你——”
年少时,沈知竹始终没有读懂阮笙。
她不似那些霸凌者一样虚荣傲慢,反而胆子小得可以,连参与暴行时都吓得脸色苍白。
她讨厌运动,却又会接受体育委员的委托参加接力赛。
她时好时坏,好像无论什么人或事,对她而言都不重要。
就像水底的荇草,水往哪个方向流,她就随之被摆布。
活得既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有木然和顺从。
偶尔沈知竹也会窥见她的一点鲜活,但这鲜活转瞬即逝。
出国留学那段时间,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沈知竹在想着要怎么报复阮笙时,都难以寻到她的痛点。
沈知竹几乎都快要忘记了,她回到梅市,原本是要报复阮笙的。
不过现在不一样,她知道阮笙在害怕什么了。
阮笙这个胆小鬼,最害怕的,是没有人再去关注她。
别人对她的漠视和冷淡,远远比虐待和欺凌更让阮笙难以接受。
沈知竹发出低笑声,笑意愉悦到了极点。
阮笙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笑,只本能地感到不安。
沈知竹抬手,放下与前座之间的隔板,吩咐司机:“帮我送阮小姐回家。”
说罢,她没有多看阮笙一眼,便已推开车门下了车。
不等阮笙反应过来,沈知竹已经阖上了车门,看着轿车开走。
阮笙被困在车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车窗外沈知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停车——”阮笙对着司机道。
“抱歉,阮小姐,这是沈总的吩咐。”
阮笙作势放下车窗:“快停车,你要是不停的话……”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是沈知竹的来电。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阮笙连忙接通了它。
“沈知竹……”阮笙的嗓音里带着哭腔。
“乖乖听话回家,你需要休息。”沈知竹的语气很温和,温和得仿佛先前提分手只是阮笙的错觉。
“我只是暂时还在气头上,等气消了,自然会再见你。”
“真的吗”得到了承诺,阮笙高兴得像个孩子。
她自欺欺人地忽略那丝不对劲的感觉。
“嗯。”沈知竹道,“所以在我气消之前,不要再来打扰我,让我安静一段时间,好吗”
她说得不无道理,阮笙吸了吸鼻尖:“我知道了,那你……”
话未说完,电话被挂断了。
阮笙想回拨过去,却想起沈知竹方才说的话。
在她气消之前,不要打扰她。
这是应该的——自己犯了这样大的错,沈知竹会生气也是在所难免,等她消了气,应该就会原谅自己了吧
阮笙重新看到了希望。
她没有再要求司机停车,而是给沈知竹写短信:“等你不生气了,我们一起过元宵好吗”
打完字之后,想起这也是一种打扰,于是又全部删除。
她会乖乖听沈知竹的话,不去打扰她,直到她原谅自己。
然而——
转眼数十日已过,阮笙再没有收到沈知竹的任何消息。
直到元宵节那一日,沈知竹依旧没有半点音信。
阮笙趴在卧室的窗边,每听到车轮碾过地面的动静,都会探出头张望。
沈知竹承诺过的,她们会一起度过每个节日。
可是,花园外路过的每一辆车都不是她的。
直到午饭时候,赵佳丽来催她:“笙笙,下楼吃饭了。”
阮康成跨年夜二度中风之后,就一直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情况并不明朗。
但无论如何,元宵这样的节日还是要过的。
只不过今年这个节日,未免太过冷清,与阮家翻脸后,蒋庄仪理所当然地不在,阮锦鹏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
满满一桌子菜,桌边竟只有母女俩。
赵佳丽往阮笙碗里夹了块葱烧鲈鱼:“多吃点,这阵子怎么瘦了这样多,家里的事又用不着你一个孩子操心……”
“嗯。”阮笙低下头吃饭,却始终没有动那块鱼肉。
饭后,阮笙找了个借口出门,让司机将车开到沈知竹家的公寓楼下。
她当然没有忘记约定,不会去打扰沈知竹。
她只是忍不住,想要看她一眼。
她们已经太久没有见过面了。
阮笙当然还清楚记得沈知竹的模样,以及她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