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状况持续到饭桌上，没有特别隆重招待许三多，只是去食堂点了些菜，要了几瓶酒，马小帅被高城踹去叫甘小宁了。
剩了他俩人，高城开了瓶啤酒，给自己倒一杯，给许三多倒一杯，两个人面面相觑，高城倒是有些踟蹰，许三多也不是个会开头的人，于是盯着高城的半边脸，具体说是那条疤：“连长，你还没整容啊？”
虽然为了缓解尴尬，许三多一提起，倒实打实有了忧虑。高城嘴里的酒差点没喷出来，他是真不明白，许三多为什么对他脸上的疤有这么大的执念。
高城的脸色古怪一瞬，在许三多的心吊起来时，他猛一拍许三多的后脑勺，朗朗笑出声：“不长进啊，怎么还是这么不会说话啊。”
许三多也跟着笑了，两个男人好像找到往日相处的节奏，等马小帅带着甘小宁过来时，看到他俩似乎已经谈得不错了。
高城说的多些，两个人一问一答，高城偶尔被许三多气得倒仰，忍不住讥讽出声，后者不急不恼，仿佛没察觉似的，乍一看，气氛倒也和谐。
第5章 婚姻与梦
几人坐在一桌，彼此面貌变化不大，但仍不禁心生感慨，配着啤酒小菜谈自己的近况，马小帅很骄傲地对许三多说他的上靶成绩是领先，高城点头佐证，说马小帅已经拿了好几个奖。
许三多惊喜的目光直把马小帅看得飘飘然，他抹了把嘴，说：“我们七连人在哪儿都是拔尖的。”
“七连……”高城说，当大家都等待他接下来说的话时，没成想这两个字就这样戛然而止，似乎连高城都有些始料不及。
他又重复了一遍，无故生出感慨：“七连啊。”
许三多看见对面嬉皮笑脸的甘小宁也沉静下来，他想，如果让他说到七连这两个字，恐怕也像连长这样说不下去，关于七连，这两个字就代表了一切，更多的话语都是徒劳。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甘小宁给沉默着的高城倒了一杯酒，高城接过，却握在手里不喝，眼神似是失神，似乎放空到很远的地方，马小帅不知所措地看向许三多，许三多低着头，喝了一口酒。
七连，是一个念想，虽然大家平时不说，大多数提及时也会念叨念叨，但偶尔——就像此刻，某人的一种淡淡情绪，感染着所有人突然地反过味来。
许三多是明白这种滋味的，当时，七连是一点一点散的，不是拿枪顶上他的脑门，按下即开火，瞬时的剧痛。但是幽微之处常常在于：喊战友名字并回头时看到的空床板，走入宿舍楼时只余一人的回音……七连就是这样消散的，在无声和寻常间。
刚刚连长提到七连时，他的心脏安静地沉没下去，其他人大抵是差不多的，这群大大咧咧的大兵们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行了行了。”直到高城察觉到大家情绪不对劲，“哎”了一声，“都别哭丧着脸，不难看啊？”
甘小宁反应最快，马上轻快地打圆场：“对对对，难得聚一次呢，许三多你可别哭啊。”
他这么一说，高城开始怵头了：“就是，许三多，你别给我掉眼泪啊，腻不死我。”
许三多其实没想哭，在离开七连的那个浓重夜晚之后，他就很少再为七连而哭了，他只觉肩膀上压着重量，从七连的番号建立直至今日凝结的重量——背上是不可避免、是心甘情愿，此后再难为了留恋而哭。
“不了。”
作为众人开炮的目标，许三多嘴里含糊地说了什么，旁边的马小帅凑近去听：“班长，你说什么？”
“我说……我早就不哭了！”许三多回答，声音还挺大，他直直地盯着高城的眼睛，这个自证似乎带着火药的味道，让高城看着一愣。
半晌后他才回过神，刚刚许三多那一嗓子不止把他们三个镇住，还吸引了旁边好几个人的注意力，高城看着往这边探的陌生脑袋，赶紧低声说：“小点声，你干嘛呢，宣誓啊。”
“一年多了，我早就没那么容易哭了。”许三多固执地重复一遍，这次声音小了点。
高城脸上还留着忧思，却因为许三多这一遭而想笑又不能笑，脸色因此变得很古怪：“倔驴，不哭就不哭呗。”
高城又说：“许三多你怎么总是不按规矩出牌啊！”
马小帅扑哧一声笑出来，他拽着许三多的衣角，很给他班长面子：“是啊是啊，我们班长是铁打的男人，真汉子……”说着说着叫许三多难为情得不行，赶紧来瞪他，倒叫高城第一次见到许三多露出领导的范儿。
甘小宁称俩人眼神活动时，给高城递了根烟，自己也叼了一根，含糊不清地说：“三多也长大了，但是看这样子好像又没变多少，连长，有时候我打心眼里……真觉得，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