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事记得吗?”
“记得啊,我是你的贴身婢女,与你从小相依为命,你父母早逝,瘸了一条腿,不受家中亲戚待见,常年被欺侮算计……”
很好,事情又绕回了原点。
许清桉放弃沟通,命庞博涛请大夫替少女再次诊断,得到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世子爷,这位姑娘脑后受创,外伤虽不严重,但内有淤血压迫,或由此引发了失忆之症,并伴有间歇头疼,意识混乱等症候。”
“多久能复原?”
“不好说,短的几天便好,长的十几年,甚至终身记不起往事的也有。”
“有没有一种可能。”许清桉问:“她是故意装的?”
“我看不像。”大夫问:“世子爷觉得像吗?”
许清桉并非少不更事,自四岁起进入恒安侯府,他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其中有狡猾如狐者,有面善心恶者,亦有捧高踩低之流。
他们心怀鬼胎,均想从他身上谋取好处。而他在数次的上当受骗后,成功学会鉴貌辨色。
孩童可贵,其眸天真无邪。成人恶浊,其眸欲壑难填。
人品如何,观其眸足矣。
*
再说咱们的薛大小姐薛满,她的逃婚之行坎坷曲折,眼下更是到达顶峰:她失忆了。
什么婚约?什么裴长旭?什么白鹿城?什么委屈难过?忘了忘了,她全忘了。
她彻底忘却前尘,意识错乱,坚信自己是《婢女奋进录》中忠心耿耿的主角,立志要扶持主子东山再起。至于怎么个扶持法……呃,虽没有具体计划,从衣食起居做起总没错吧?
“少爷的脏衣裳呢?你去拿来,我要替他清洗。”她理所当然地使唤俊生。
俊生知晓她是主子的救命恩人,赔笑道:“阿满姐姐,公子的衣裳早晨已洗过了,无须您亲自动手。”
“那鞋呢?袜呢?帕子呢?”
“洗了洗了,全洗了。”
“行吧,今日天气好,我去给少爷晒晒被褥,他的卧房在哪?”
“姐姐请慢,公子的被褥也晒了,您不如休息会儿,先喝口茶,吃些点心。”俊生殷勤地介绍起桌上茶点,“这是六安瓜片,再配着新鲜出炉的绿豆糕、枣泥糕吃,滋味别提多好了。”
听他一说,薛满也觉得腹中饥饿,便捻了块绿豆糕吃。
俊生立在旁边,见她姿势优雅,细嚼慢咽,举手投足俱是贵族风范。
奇了怪,她干吗非要说自己是婢女,争抢着去干粗活?当主子难道不舒服吗?
薛满填饱肚子后,用正眼端详俊生,“你是谁?”
俊生如实道:“我是公子的小厮。”
薛满道:“你家公子是谁?”
俊生道:“公子姓许,名清桉。”
“意思是,你家公子与我家少爷是同一个人?”
“对对对。”
薛满沉吟片刻,就在俊生以为她要幡然醒悟时,又嘟嘟囔囔:“少爷真是的,有我伺候着,何必再花钱找个小厮?”
俊生一拍脑门:得,这事说不清了。
他用余光瞄见许清桉进门,忙迎上去,“公子,您总算来了,大夫怎么说?”
许清桉摇头,道:“我有事要你去办。”
俊生得了差事离开,许清桉转向少女,见她双手叉腰,一脸要同他算账的严肃表情。
“少爷,古语有言: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少女道:“你这是恶行,大大的恶行。”
“我做了何等恶行?”
“我问你,方才离开的男童是谁?”
“我的小厮俊生。”
“你既有了我,又怎地多余请小厮?”少女义正词严,“咱们现在处境艰难,必须得凡事从简,节衣缩食。”
许清桉刚想反驳,忽然记起大夫的叮嘱:“世子爷,人在丢失记忆后,往往会意识错乱,心境敏感,极容易变得歇斯底里,少数在遭受刺激后更会精神崩溃,做出无可挽回之举。是以,您最好是循序渐进,用缓和的方式纠正她,引导她重拾记忆。”
对待救命恩人,许清桉不得不耐住性子,道:“我是男子,你是女子,生活起来有诸多不便,招个小厮能方便些。”
“可是……”
“你要为我擦身沐浴?”许清桉问:“从头到脚?”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面前的男子衣冠楚楚,俊美非凡,但想让她给搓背洗脚?
薛满眨眨眼,道:“我又想了想,男女授受不亲,少爷请个小厮也不为过。”
“嗯。”
“少爷,你每个月给他多少工钱?”
“三两白银。”
“什么?!”薛满捂着脸,痛彻心扉地道:“那可是我辛辛苦苦存了十几年的银子,你怎么能这般大手大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