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人不觉得累,只是觉得重复这样的日子很无聊,特别是当高中毕业后,朋友圈里的同学发她们结伴旅游的照片时。
她也能去旅游,甚至父母碰上长假就会尽可能带她旅游以丰富她的见识,可她没有办法和同学们旅游。
她也没有朋友。
在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时间里,她抽不出一点点时间给同学们发消息、约同学们出去玩,她和每天待在同一间教室里的同学居然要用“点头之交”来概括他们的关系。
哪怕偶然多了那么一点时间,总算能约同学出去了,也得经过父母的同意——父母对她花多少钱什么限制,但她手里不能自己留前,想用钱得先找父母要。
一旦父母不给钱,她就没办法出去了。
“不能和男生出去,绝对不能早恋。”
“不能和成绩差的人出去玩,免得带坏你。”
种种条条框框,她索性放弃了用那仅有的时间约人出去玩的打算。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她读港校。
没有父母每时每刻在身边监视,她自我掌控的时间多了起来,也因为要独自在外生活,父母愿意让她手里留钱了。
可这时,她发现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没和别人交过朋友,所以不懂人情世故。
没有支配过金钱,所以不懂得管理手上的钱。
一直梦寐以求的独自生活被她过得乱七八糟,一只一直养在金丝笼里的鸟,有朝一日被放归后,忘了飞翔的本能。
她只好用以前的生活来安排现在的生活,每天上完课回到宿舍就埋头学习,有空了就练一练培养出来的特长。
她知道同学们说她是“书呆子”,说她“孤僻”,说她“奇怪”,可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她不知道怎样改变,她一点主意都没有,一点想法也没有。
不过,港校的四年,读研的两年,在这六年的自由生活期间,她也不是一点变化都没有的。
这六年,她总要上台演讲,也总有人愿意主动和她打交道,好让她没有彻底失去表达能力。
也让她能够慢慢改变自己,总算交到几个朋友。
可等学成归来,她又回到了笼子里。
“你读书交的都什么朋友,你看你朋友圈里穿得衣服!这么暴露!她们真是把你带坏了!”
“不准你把这些衣服带回来!不然我看到一件剪一件!”
“赶紧把她们都删掉!”
“爸、妈,她们是我的朋友!我就这么几个朋友而已!你们还让我删掉!”这是她头一次反抗。
这种反抗被视为翅膀硬了,在她正式毕业回国前,父母来了招断供。
而国外的工作没有这么好找,她也做不到完全隔断和父母间的关系。
父母培养了她。
这一次反抗,以双方各退一步告终。
她不用删掉朋友,但不允许穿她想穿的衣服。
就这样,她读完书回来,又按着父母的想法,去了家上市企业。
归国后的大家分布在天南海北,渐渐的,她和朋友们联系的频率在距离的阻隔下变低,曾经最为自由的那段时光一去不复返。
“好了,现在你长大了,我们也能轻松点咯,以后不用整天管东管西咯。”父母这样说。
可也只是“说”。
她依旧处处被管着,就算有应酬,也要想办法在固定的时间点前回家,想要去旅游,可要提前告诉父母旅游对象的情况,并且每晚都要和父母打视频电话。
好累,真的好累。
她总是这样想。
她艳羡地看着窗外的飞过的小鸟,它们知道此行的去向,身边总有同类结伴。
而她所有的一切都被安排好了,她不允许有她的思想,她身体每一寸都是父母用刻刀雕刻出来的,必须长出父母心中的最完美的模样。
她的心空荡荡的。
然后,某一天,她疲惫而又麻木地走在下班路上时,发生意外去世了。
与其说,她想找到她真正喜欢的兴趣爱好,倒不如说,她想以找到真正喜欢的事为起点改变自己。
改变那个木讷、不会表达、没有主见、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自己。
开晴从空心人的记忆里出来。
在此前这么多人经历过的过往里,她的过往是最平常的。
若没有意外的车祸,空心人应该还在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开晴不由回想起空心人记忆里出现过的一个片段。
“我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什么都被安排好了。”这是工作后,空心人难得一次和家长坦露心声。
“不喜欢?你去问问你那些同事,或者问问你以前的同学,看看她们觉得你过得好不好。”
空心人的人生轨迹确实被大部分人所羡慕,家里有钱能支撑她海外留学,回来后也能立马在上市企业拿高薪水,从小到大顺风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