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育姿编起头发来很是熟练,镜中的她在青涿的注视下忙活了一会儿,期间时不时从桌上拿过一个夹子、一根发带。等待被装扮的那人觉得脑袋微沉时,一个精致典雅的西式少女挽发就完成了。
所有的发丝被编成两股麻花辫,在脑后从一只耳朵绕到另一侧,包在圆润的后脑上。在辫子中还有两根白色发带缠绕于发丝之间,被垒堆成漂亮的花型,仿佛有一朵朵雪色小花正在盛放。
大功告成之后,袁育姿拍拍手,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成果,随即又将坐在梳妆台前的人一把拉起,半推半送地将他移至门口:
“你在门口等我一会儿,待我更衣梳妆后咱们就去拜堂!”
退出袁育姿闺房的青涿顺势应声:“好,快去吧。”
木质房门被合上,青涿转头一望,被街上投射而来的刺目阳光逼得眯起了眼。
袁家小姐的旧屋布局没有什么变化,但那扇双开木门之外的街道却大有不同。
这栋民居对面是一间卖早餐的店铺,白色的迷蒙浓雾散去,铺子内有两人正在忙碌劳作,腾腾热气从门口桌上的蒸笼里飘出。
街上来往的人不少,热闹的景象与做法事的那个空间很是相似。
青涿回头看了眼毫无动静的卧室木门,转身朝街外走去。
沿着街边的小道有许多摊贩店铺,卖什么的都有,烟火气息在漫步间包围了全身。青涿一路顺着往前走,他身上是一袭纯白长裙,装扮得与其他身着长衫袄裙的人截然不同,因此吸引了不少视线。
正当他路过一个糖葫芦摊贩时,那名中年摊主开口叫住了他。
“漂亮姑娘,你是外国人吗?”
身上这身西洋风格浓重的打扮确实很容易被当地人误解。
青涿顿下脚步,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哎哟,这身衣裳可真漂亮。”中年妇女笑着竖起了一只大拇指,她将脑袋凑近些许,小声问道,“姑娘,这衣裳是在哪家裁缝做的呀?赶明儿我想给我家闺女也做一件。”
在她殷切的目光中,青涿仍然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沉默不语。
袁育姿把自己当成了心爱的女孩,所以不会对他的男性化嗓音有什么反应,而眼前的这位摊主就不一定了。
男扮女装在这个时代还是有点骇人听闻,说出去指定把人吓一大跳。
摊主见青涿如此反应,瞬间就明白了这姑娘是个哑巴。她自己家的女儿也是这么大的年纪,不免对眼前女孩儿有些怜爱。
“天可怜见的。”她摇了摇头,抬手从自己的稻草架上抽了根油光滑亮的山楂糖葫芦,塞到青涿手里边,“来,这糖葫芦姨请你吃了!”
【谢谢。】青涿轻轻俯身,用嘴型说道。
“嗨!不客气。小姑娘就是应该多吃点,白白胖胖多喜庆!哦对了,”摊主又一拍手,“今天是袁府小姐的大喜日子,那袁老爷呀邀请了咱一众街坊邻居一起去吃席呢!你要有空呢也一起去看看!”
“听闻袁家的大厨可大有来头——好像曾经给天子做过膳食哩,这可不是平常日子能尝到的!而且呀,那新娘袁小姐和新郎程先生据说郎才女貌,般配的很!”一说起这事,摊主就絮絮叨叨、滔滔不绝。
她最后做了个总结:“总之啊,这趟又能饱眼福、又能饱口福,一起去见见世面也不错!”
说着说着,她抬头望了眼太阳:“喔哟!看日头这时间差不多了,我收摊回家准备准备就要去袁府了!”
她风风火火地把摊位上的杂物都收拾起来 ,就与青涿道别:“走了啊姑娘!”
一只手与摊主挥别,另一手握着那根颗颗饱满的糖葫芦,青涿蓦地转身往回走。
和袁育姿结婚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在她嘴里说出来的、和从街坊那边听到的完全不同?
新郎程先生……那不就是程满文吗!
刚往前走两步,就见不远处袁家旧屋的门口正停着几个人。
青涿心中一惊,正巧身旁的屋舍有一道凸出的木架构造,他闪身便躲到那架子后,悄悄探头朝那处看。
这一看,还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身着伴娘旗袍的宁相宜与徐珍息!
在她们二人的身后,是一队眼熟至极的迎亲队伍。红色的绸带系在装扮繁复的轿子上,除了八名轿夫以外,所有人员分列两队而立,举着红伞的、缠鼓的、拿着唢呐的,人员排布与他们接亲时一模一样。
这时,又有两人从门内走出。
一人身着大红色的层层嫁衣,头顶被同色的盖头盖着,全身上下几乎只有指尖露出,把那些诡异不详的尸斑遮了个干净。
搀扶着她的是一个面生的老嬷,一步步拉着她的手往马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