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一次性塑料杯。他低头,把藏在舌头下的药汁吐到了杯子里。
月色盈盈,乌黑发红的液体微微泛着光,被他面无表情地注视许久,又放回了抽屉里。
再一次见到周沌,窗外正下着瓢泼大雨。
他撑了伞,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淋了些雨,带着森冷的水汽。
青涿总以为自己是个还算坚强的人。从小学起被班级排斥了八九年也依然顺利进修学业,没患上任何心理疾病。
但当他看到周沌的身影时,鼻头却忍不住发酸。
被迫从美梦中唤醒的仓惶、与“鬼”对峙的恐惧,还有面对未知的迷惘,一切低迷的负面情绪似乎有了宣泄口。
他拉住周沌冰冷的手,低声茫然道:
“周沌,我该怎么办??”
第426章 家(18)
“我觉得,家里有不正常的东西……”
“它好像要一步步侵蚀我妈妈,顶替她的身份。”
那种志异传说都是这么写的,鬼怪吞噬阳气、夺人心魂,寄生□□。
天边白光乍亮,层层叠叠的乌云中劈下一道惊天动地的雷声,雨粒被风带着噼里啪啦撞在玻璃窗上。
窗子漏了一条缝,发出呜呜风号。
“我妈妈的眼睛、手,还有嘴角都在一点点腐烂……”凉风过颈,青涿脖子一缩,“还有这个!”
他扑到床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纸杯,忙不迭递给周沌看。
“这是妈妈每晚给我喝的药…你闻闻,是不是有很重的血腥味?!”
周沌默默看了他一眼,端着那纸杯凑近鼻尖,然后低低回一句:“嗯。”
得到肯定答复的青涿并未松一口气,倒是更加紧绷,喃喃自语:“难道、是妈妈的血……”
他身体不动,如临大敌般地只微微动了下眼珠,看向房门方向:“我该怎么样才能救救妈妈,我该怎么做,周沌…”
他脸上的气血较之十天前又好了些,身体确实在药物滋养下恢复生机,但精神却在忽上忽下、疑神疑鬼的心情中绷成一条直线。
仿佛只要在言语上稍作打击,他就会像跌落在地的瓷瓶一样四分五裂。
“你确定…是你说的恶鬼在作祟吗?”周沌问。
“当然!”青涿猛地点头。
他靠着床头抱住双膝,周沌就坐在旁边,替他拉好被子:“那你觉得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青涿下巴支在膝盖上低着头:“是……在另一个地方养病的时候,从那里离开时妈妈的眼睛就已经受伤了。”
也是从回家那天起,每天晚上的药都变得腥气逼人,浓稠得像一碗放了两天、失去活性的死血。
青涿缓缓抬眼,求助地看向周沌,却发现对方也正注视着自己,像是已经注视了许久一般。
他看不懂周沌的眼神,只能主观臆测那里头充斥着对自己的担忧和同情。
他也忧伤地回视过去,手在被褥上摸索到周沌的手,握上去捏了捏对方指尖。
周沌忽然率先移开了眼睛:“恶鬼在没有完全附身的情况下很脆弱。只要仔细观察,找到弱点,就能利用弱点驱逐它。”
青涿一愣,没想到周沌竟然真的对这方面有了解,忙追问道:“那…怎么找到它的弱点呢??找到了又该怎么消灭它?”
周沌摇了摇头,伸手用冰凉的指腹覆在少年眼皮上:“这太宽泛了,一时半会儿说不清……青涿,你要做的就是观察。”
“观察?”青涿茫然地低声重复。
“观察你觉得可疑的一切,观察那只【恶鬼】惯用的手段,观察它畏惧什么、喜欢什么。”周沌说,“然后,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和我说,我来告诉你答案。”
青涿敏锐地捕捉到这话里的意思,“下一次见面?明天你还是不能来吗?你还在忙?”
“嗯。”
周沌低声答,又前倾身体,微凉的额头与青涿的相碰,如同缠颈的天鹅一般安静相抵。
“接下来几天,要靠你自己了。”
周沌的话恍如定海神针,在青涿的心里扎根,把他岌岌可危的精神从临界点拉了回来。
他记得对方叮嘱的“仔细观察”,开始时不时下地在家中来回走动——随着病逐渐好转,这样轻微的运动已经不会给身体造成太大负担了。
趁着母亲出门找药材,他悄悄溜进了另外一间卧室。
这房间原先空置了十几年,也没放过杂物,母亲住进来后仍然空荡荡地,除了一张床、一只床头柜还有一组衣柜外没有添置过别的东西。
青涿绕了一圈,找到的皆是些正常生活用品,连垃圾篓里也只有些用过的纸巾。
他又到厨房里逛了逛。
橱柜里放了些干瘪瘪的中药材,应该是进补入药的,青涿认不出来具体种类;冰箱里冻着些今晚要做的荤素菜;案板上放着只保温饭盒,是妈妈留给他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