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涿乖乖把饭吃完了…”灯光不算亮堂的房间内,母亲捧着空饭盒,鼻尖几乎要抵到青涿的鼻子,双眼大睁看着他,“没有倒掉吧?”
青涿掐住掌心,违心摇头:“没、没有。”
“真棒。”母亲照例夸了句,似乎丝毫没发现青涿躲闪内疚的眼神,将他轻轻往餐桌边一推,“准备吃饭吧。”
坐到椅子上的青涿微微松了口气,这才终于确定,中午在教学楼边看到的“母亲”只是自己眼花的错觉。
饭桌上,母亲果然还记得青涿昨天说的新后桌,随口问了起来。
“他叫周沌,是从市一中转学来的。”青涿筷子在碗中的米饭之间无意识搅动,继续半真半假地编造道,“他…待人很友善,我们已经成为朋友了。”
母亲掩嘴轻笑,她的小涿还是这么受欢迎。
“是那种愿意两肋插刀、为你赴死的朋友吗?”她突然问。
青涿一愣,总觉得母亲这个形容有欠妥当,但又告诉自己…或许只是因为母亲不太理解这种词的意义,垂下眼摇摇头:“我们才认识一天,还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母亲闻言,似有些失望地“哦”了声。
饭桌沉默下来,青涿盯着那些对于二人家庭而言过于丰盛的菜色,胃里一阵揪痛,想了想还是把即将月考的消息告诉了母亲。
母亲正拿着他的汤碗盛汤,汤盆溢出的雾气与上方的灯泡一起,将空气渲染得朦胧不清。母亲专心地拿汤勺把汤装好,漫不经心道:
“小涿只要把身体养好就行,成绩什么的对妈妈来说不重要。”
她盛了满满一碗汤,是动静稍大些就会晃荡着撒出来的程度,她轻轻推到青涿面前,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妈妈买了点补身体的药材,明天就拿来炖给你喝。”
…又来了。
明明青涿的身体除了偏瘦没有任何毛病,母亲却总是担忧他身体虚弱。从小到大喝的药材偏方不计其数,有时甚至连一些听着就邪乎的法子她也要抓过来尝试。
青涿疲惫地点点头。
他从小便与母亲生活在一起,又没有第二个“妈妈”来作参照,便也不觉得她行为诡异,只觉得她太固执,固执得偶尔令他感到毛骨悚然。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可是妈妈啊。
……
一夜过去,第二天青涿再到班级里时,发现班级里的人已经对转校生后桌熟悉热切了起来。
勾肩搭背的男生一口一个“周哥”喊得亲热,女同学也态度亲切,反观周沌,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青涿没好意思问他,更没问其他人,只从别人小声讨论的字里行间中大概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原来是昨天放学有个女同学被校外的混混拦住要钱,恰逢周沌顺路撞见了,二话没说就冲上去。
女同学吓得失口尖叫,本能地想叫周沌走远些。
他的确个子高大不输那些成年人,但混混那边可是有三个人,周沌寡不敌众啊!
却没料到,尖叫声刚起,对面那三个人已经趴下了。
而周沌同学,眼睛里还有一抹没散去的戾色,收手后赶走混混,瞥了眼目瞪口呆的女同学,一句话也没说便擦擦手走了——这是同学们描述得绘声绘色的原话。
当事的那位女同学,正是英语课代表刘仪美。
这故事显然少不了一些人为增色,但周沌从混混手中救下刘仪美是不争的事实。青涿顿时有些羡慕起来,转过身悄悄瞥了眼后桌那明显比他有力的身体曲线,趁对方发现前转了回来。
真羡慕啊…健康有力的肌肉。
青涿正垂头,有些暗淡地看着自己几乎没什么肉的手腕,就听刘仪美的声音忽然响起。
“周沌,我要去装水,要不要也帮你装一瓶?”她嘴角挂着笑道。
周沌抬起头,脸上继续面瘫着:“不用了。”
顿了一秒,又想起什么似的补上了一句“谢谢”。
刘仪美被拒绝倒也不在意,只点头笑了笑,和身边的朋友一起拎着水壶走向教室后门。
没人发现,周沌的眼睛默默移向了自己桌面上的那个空水瓶。
水瓶是玻璃质地,可以轻松透过它看到它后面的事物……他的前桌。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视角偏移。从任何人的角度来看,他都只是在端详自己那个没什么特殊的水瓶,而只有周沌自己知道,他真正观察的是什么。
他的眼神鲜有地犹疑起来。
上课前十分钟,有人拍了拍青涿的后背。转过去,是拎着水瓶的周沌,居高临下看着他。
“装水吗?”周沌问。
青涿反射弧有些长似的,隔了两秒受宠若惊地站起来带上水壶,用力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