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听着逐步靠近的卫兵脚步声,她的目光游移得更快,从一格一格的铁牢中掠过,试图寻找自己记挂着的那个人。
很多间牢房其实都是空无一人的,或许就如那名卫兵所说,在“治疗”了一两次便康复出狱了。也是因此,袁育姿得以在几秒内锁定了某道身影。
乌黑的眼睛惊喜地一亮,她脚步挪腾着就要往自己所注视的方向赶去。
但肩膀却在此时被牢牢别住了。
团团围上来的士兵将她的身影淹没,从青涿的这个视角看去,就只能勉强从人墙中窥见袁育姿那一头乌黑的长发。
“你是谁?!偷偷潜入杰斯公爵的治疗所想干什么!”卫兵队长双手背在身后,走到袁育姿一侧,微微弯下腰前倾来观察她,“喔?还是个亚洲面孔。”
他有些神经质地沉笑两声,随即又迅速板起脸,伸手一扬:“给我轰出去!现在!立刻!!”
领命的卫兵们别住袁育姿的手肘,将其上半身往下压,还有手持长剑用剑刃抵着她喉咙的,完全不留一丝挣扎余地地把她押向狱所大门。
“你们都是恶魔!!”尽管身体被挟持住,袁育姿仍然在愤恨喊叫,激动得嗓子破音。
“米雪儿和瑞秋做错了什么?!两个善良年轻的公民就因为相爱而被你们关押虐杀!!你们真是畜牲!!”
“来这里求学是我最大的错误!!这样肮脏无理的国度没有让我学习的一丁点价值!!”
歇斯底里的女声越行越远,只剩下四处冲撞的回音还在绕梁回荡。
卫兵队长目送她离去,胡络腮一动,有些不屑地哼笑出声:“蝼蚁之辈,也敢质疑公爵大人的决议。”
可惜,他还没得意片刻,就有一名放哨的小兵匆匆跑来,传报最新消息:
“报告队长,头儿马上要过来巡视!”
“什么?!快、快,再找找014那个该死的出逃者!!”
间隔二三十米远的木柱外,青涿收回视线,耳边响着卫兵们搜寻他们二人的兵荒马乱之声。
心知这两人藏身何处的徐珍息主动请缨,又拉着朱勉励来这里假模假样地巡视一圈,结果当然还是什么也没发现。
“所以,这个地方……”宁相宜张了张嘴,有些犹疑的看着青涿道。
青涿点点头。
以火焰作为光源的牢房当中,燎动跳跃的焰苗给他周身描了一层红橘光边,发丝似乎都染上颜色。
“这里是他们专门用来治疗同性恋的地方。”在脑海中将刚刚的所见所闻梳理一遍,青涿轻轻闭上眼,“王嬷口中的两位故人,恐怕就是米雪儿和瑞秋。”
在同性恋平权运动之前,即使是自诩自由平等的西方也对于这种爱情嗤之以鼻,没有任何包容性之说。
更有甚者,会将同性相恋的人们打上精神病的标签,强迫他们进行一些惨无人道的治疗。
而杰斯公爵的这座牢狱恐怕就是这样。
这也是为什么每间牢房里都关押着一男一女,为什么有的患者在经历一两次治疗后就能痊愈出狱——
因为感情本来就是不可视的东西,只要患者承受不住折磨,声称自己不再喜欢同性,并在卫兵的要求下做出某种证明……
就能逃出生天。
青涿又缓缓将眼睛睁开,目光跃过层层铁栏,定位到袁育姿被抓住前最后看向的方向。
当然,怎么样能真正证明自己的性取向发生转变了呢?
没有什么是比直观的欲望更加明了的。
背景推测了个大概,青涿对身侧的宁相宜轻声道:“现在的线索在瑞秋身上,我们得找个办法过去。”
话音才落,闹哄哄的整座监狱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卫兵穿着盔甲搜人的乒乓声都停滞下来,只余患者延绵不断的痛吟和一道沉沉的脚步声。
呼吸微屏,青涿又从木柱后悄悄露出一只眼。
一个盔甲样式与他人截然不同的男人漫步走到014号病房前,似乎正在查看里面的情况,而眼熟的卫兵队长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侧。
从他们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男人雄伟如小山的背影。他目测起来起码有两米多高,和一旁的卫兵队长直接拉开了一段高度。
“逃走了?”低哑如野兽的嗓音在这片空间中回荡。
他的语气平静如无风的湖面,却叫心怀惴惴的卫兵队长如临大敌,被身上几斤重的铠甲压得差点腿软。
他磕巴道:“报、报告长官!014号男性患者青涿趁乱出逃,属下已经命人搜了两遍,都、都没找着。”
说完,他有些战战兢兢地抬眼望头儿的反应,额头上挤出的每一条抬头纹都写满了忐忑。
“哼呵呵。”斯顿夫发出两声从胸膛挤出的闷笑,抬脚朝015号房走去,有些漫不经心地唤道,“怀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