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涿悚然一惊,慢慢转头看向一袭红裙、像一尾锦鲤似的女孩。她刚为【朋友】的死大哭了一场,鼻头耸着仍在抽噎,小鹿一样的眼里盛满了不解。
她敏感地察觉出他的视线,在相触一瞬间躲闪起来。
“这是你屋子里的书,要送给吴珠绘吗?”青涿慢声问。
瞿小棠点点头,快而轻微,像一只害怕惹人注意的野生动物。
她嗫嚅着解释:“这书是…是我爸爸留下来的,吴姐姐去我房间看过几次,好像挺喜欢的样子,我就想送给她。”
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为这些人突然的为难而紧张惶恐。
她一贯如此。
就算问遍了大厦里的所有人,包括她那死不足惜的父亲,她都是一株含苞待放的花朵,是含羞草,是懦弱的家兔,是丛林法则下毋庸置疑的被捕食者。
不对,这不对。
她那双眼睛里,除了胆小以外,应当还有别的,足以叫人战战兢兢、望而生畏的东西。
肖媛媛猛地一闭眼。
黑白灰构成的长廊里,那抹血一样的红猛然长满了尖锐密布的刺,让她再难用同情的目光看向以往认知中的“受害者”。
她后颈毛发立起,抬起一口气就想反驳,手背上却突然附上另一只手,张久虞的手。
“吴小姐会喜欢的,你送给她吧。”张久虞神情平淡如旧,将书一一交还。
“嗯。”瞿小棠抱好书,小步走到吴珠绘身前,有些吃力地弯腰将书籍全部垒到尸体的大腿上,还细心地扶稳对齐。
“吴姐姐,下辈子再来找小棠玩吧。”
她没有感受到身后几道交汇来的复杂视线,扎着马尾辫的头小心靠在最上面那层书上,像是家里爱撒娇的妹妹,枕着姐姐的大腿酣眠。
……
前后不超过十分钟,一场简陋的送行完成。
逐渐冷却的尸体一无所知地靠在白壁上,将其包裹的人类体温随【朋友】的离去而一一散尽。
“我们也走吧。”张久虞说。
电梯载走最后一丝活人的气息,凄冷狭长的走廊从视网膜消失的前一秒,青涿最后从夹缝里看了眼吴珠绘。
她不再是刚来时的吴珠绘了。
身上套着体面的衣裳,发丝柔顺服帖,□□沙与烈日摧残的皮肤在时间滋养中自愈。围着亮眼的水蓝色围巾,低头读着刚印刷好的、还带着墨水味的书籍。
她生前没能拥有的,却在死亡后得到了。
骤停的电梯将青涿飘忽的思绪归拢,电梯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走出。
走进屋把房门一掩上,江逐厄立刻撇过头对青涿道:“看来你的猜测没错,瞿小棠……大概率就是真凶。”
世界上会有纯真愚笨的人,但没有品尝过极致的“恶”后依然纯真愚笨的人。
瞿小棠……真的会不知道那些书对吴珠绘代表着什么吗?
她的怯懦、她的不安,在这一场送别中,就像是被猫披着的一块狗皮,皮与肉的错位感从头蔓延到脚。
最终在那三本书上裂开一条缝。
“那还愣着干什么,我们现在赶紧……”肖媛媛语气激动,却在最关键的那一个步骤遽然卡壳,嘴唇开合了几下,戛然而止。
……赶紧做什么呢?
把真凶告知于众,将瞿小棠五花大绑押到一楼等待审判?
“瞿小棠不会傻到自爆卡车。她不怕让我们知道真相,是因为即便我们知道了,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江逐厄沉声道。
“否定吴珠绘第二人格的存在、认为背后另有真凶,说到底,不过是我们的【臆想】。”
唯一可以证明这一切的、仍在进行中的剧情任务,还是npc们接触不到的禁区。即便说出来,也不过是在【臆想】中再添一笔。
其他人眼中的故事,在吴珠绘第二人格畏罪自杀后便可以画上句号了。
“我们没有证据。”肖媛媛白着脸道,她突然想起什么,“那,那三本书…”
张久虞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摇摇头,“吴珠绘造访瞿小棠时读了瞿容山留下的书籍,借鉴利用里面的犯罪手法伪造不在场证明……这个解释如何?”
“瞿小棠能想出前前后后这么复杂而精彩的计划,就不会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留下漏洞……甚至我有种预感,”张久虞说着一顿,面露凝重之色,“如今已经不是我们有没有找到证据的问题,而是……证据存不存在的问题。”
一个精明的、把自己藏在层层伪装下面的杀人凶手,真的可能轻易露出尾巴吗?
“没有证据,就不会有人支持。没有人支持,我们就无法定瞿小棠的罪。”江逐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低沉数道,“我们这边只有四户人,即便丁高远愿意协助,能煽动五户居民相信我们的判断,人数也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