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同样是不安,如今的她,或者准确些,史四安死了之后的她,并不像以前那样惶惶惴惴,而是多了些沉寂的味道。
“没什么,只是这个香味很特别,能不能借给我几天,让我爱人试试?不会用很多,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也可以支付报酬。”青涿一边说着一边看她神色。
吴珠绘“哦”了一声,神情却恹恹的,把香水递出去,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你们要就给你们了,本来也不是我的……等我出去以后,我可以继续学习、工作,可以自己买更多。”
说到后半句话,她已经在自言自语。
尸体那边,丁高远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已经许久,青涿走过去,向他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随后一路小跑挤开人群到了电梯间,按下了77层的按钮。
7703房的房门关着,在被人敲了三声后便由里打开,王木亭果然没有跑到人群拥堵的地方凑热闹,一个人闭关似的躲在屋内。
他嘴唇上方长处了青黑色的胡茬,头发也长长了一些,见到青涿时表情不变,似乎并不惊讶。
“怎么了?”他把门完全拉开,转身往里走。
“听说楼下又死人了。”王木亭语气平静,“你来找我,是发现什么了?”
青涿走进屋,却并不坐下,摊开手给他看:“这瓶香水曾经是岑小姐所有物吧?”
有些混浊的眼珠倒映着那只小瓶,王木亭拿起来,转到标签那一页,又举起嗅了一下,点了点头:“应该是。”
他闭上眼,眼珠在眼皮下微微滚动,似乎在回忆什么:“我老婆在香水公司上班,她之前在带花型香水的项目,这个应该是茉莉花香型的小样,进来大厦的那天她正好随身带了几只……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青涿也不拐弯抹角:“死者家里。”
王木亭沉默了会儿,说:“谁家里有都可能,几个小样不值钱,她随手就送出去了。”
“那你知道岑小姐把小样送给了哪些人吗?”青涿还是那个问题。
“不清楚。”王木亭摇头。
青涿无奈地揉了下太阳穴,向王木亭道过谢,又把对方家里剩下的最后一只小样要了过来,一路奔了回去。
外套左右两只兜里各放着一只香水,他特意拿起往衣服上喷了一下,跑过长廊、挤过人群时带起一股甜而不腻的清香。
“不好意思啊。”挤进屋内后,他假作抱歉地转过身,赔笑着快速扫了在场人群一眼。
昏昏沉沉、拥挤出大片阴影的人群里,好几个人若有所感地耸了耸鼻尖,露出各不相同的表情。
丁高远已经离尸体远了些,靠在铺了蕾丝边防尘布的电视边上,手中举着个文件夹,一页一页翻纸。
肖媛媛与张久虞坐在吴珠绘身边,像是闲谈聊天,前者趁女人不注意还比了个“OK”的手势;团长独自一人站在窗边,面朝着云雾翻涌的大厦外界静默不语。
青涿从案件中分出一丝心神,又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但很快把思绪收回,走到丁高远身边,“这是什么?需求领用手册?”
有些卷边的文件夹塞到了他手里。
他打头一眼就看到了最上面那张表格的日期,目光一滞。
1977年6月。
距今已有三四十年,大厦居委会这个非官方组织居然在数十年间沿袭得这么完整干净,连文件文档都保存完好。
指尖捏住一叠有些发脆的纸向后翻,直接翻到了倒数那几页。
204蒋xx三个月前领过感冒药和安眠药。
他脑中闪现出那一户人的模样,默默记下。
1201余x三个月前领过布洛芬。
3801葛王生三个月前领过一个药箱,里面装有常用药物若干。
青涿一愣,迅速往底下一瞥,在密密麻麻的记录里看到了一串代表房间号的数字,往后翻到下一页,也是如此。
一连翻到代表本月的那张单子,他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丁高远笑睇着他,看他一副无语的模样,不言不语地拿回了清单,转身交还给齐丽蓉。
——这怎么查,几乎一半的住户都在四个月内领过药品,包括上一案件的七户嫌疑人。而毒杀又无法确认具体作案时间,就是一户一户问过去也无济于事。
就在此时,齐丽蓉见屋内众人没有进一步调查的动作,想叫所有人去食堂开个短会,目光一下又落在地面那个人影上。
史四安的尸体无法提供更多线索,还带着一滩碎裂消化过的呕吐物,而与他同居的吴珠绘又是一副大仇得报、逃脱牢笼的模样,齐丽蓉左右看了看,只好捏着鼻子叫了两个男人把尸体往外拖。
“唰唰唰”堵成块状的人群霍然分开。
生前不讨喜的史四安死后更糟人嫌弃,被两人架着胳膊走到墙边,像一只腐烂的鬣狗般扔到地上,肮脏油腻的头颅与一只垃圾袋挨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