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傧相的赞礼声紧随而来。
不对。
青涿盯着视野中央缓慢转身的新娘。
她怀中捧着一团牵红,理应两位新人各执一端的吉祥物此刻却只由一人拾起。
新郎呢?都到拜堂的节骨眼上了……
此时,新娘终于转过身面向屋外,连带注视着她的青涿一齐关注到了外头的异样。
阴云密布的天光在几人踏入主屋这短短几息之间迅速暗沉下来,黑压压的一片乌云盘桓在低空之中,似乎马上要降下狂风骤雨。
新娘独自一人冲门外深深一鞠躬,脊背折成了直角。
“二拜高堂——”
尖细的唱礼持续响起。
折了腰的新娘缓慢直起身,又挪动着脚下的血红绣鞋,直到鞋头的金凤衔珠正对高堂之上的男女。
她再次弯下腰一鞠躬。
“砰!”震耳欲聋的拍击声乍然从主位传来!
新娘的父亲,也就是坐在左侧太师椅上的男子猛地一拍手边茶案,案几上的茶杯都被震得叮啷一响。这名直至刚才还神色平板呆滞的男人突然之间怒不可遏,他站起身,唇边两撇胡须气得发颤,用食指毫不客气地朝新娘指去。
“袁育姿,你的新郎呢?”
他怒气冲冲地诘问道。
异变骤生,整个屋堂内顿时哑然无声。
包含被质问的新娘本人,也只是静立原地,不作任何反应。
宁相宜的座位距离主位最近,她不安地望一眼青涿,见对方神色淡淡,稍微获得了些许安全感。
然而,新娘的无动于衷和沉默进一步激化了男人的愤怒,他一手抄起案上的青花瓷茶杯,直直甩到那双红色绣鞋跟前。
青白的瓷釉茶杯摔裂成几瓣。
新娘母亲也再维持不住端庄优雅的坐姿,她紧锁起精心画成的蛾眉,涂有鲜艳蔻丹的长甲死死卡住掌心的滚珠:
“伴郎伴娘呢?!新郎为何不见了?不是你们送来的吗!”
她漆黑的眼珠阴恻恻地滑向贴着门口而坐的六人,正好与其中一位身着藏蓝长袍的青年对上视线。
正是双手扶在膝上端正而坐的青涿。
在一群红艳艳的宾客以及五颜六色的伴郎伴娘中间,他的深色长袍反而格外显眼。面对这两位不似活人的新娘父母的发难,他的反应极为平淡。灰色的眼眸平静地投射过来,隔几秒才缓缓眨一下眼,过程中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相比之下,他身边坐着的墨绿衣裳小胖则紧张地多。
在新娘父亲拍桌而起的那一刻,他就立马扬起了那双浓眉,瞪着眼不住地在主位二人与新娘之间来回观察。
眼下新娘母亲明显提到了他们这群负责送新人的伴郎伴娘,还张着鲜红得吓人的双唇质问他们,立刻唬得他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心里还想着:我们怎么知道!我们也好奇呢!
好在女人似乎也并非找他们讨要说法,在短暂的寂静过后,新娘父亲甩袖怒道:“来人!先把新娘送到婚房。”
“你们几个,”他又伸出戴有碧色玉扳指的手,指尖从最靠内的宁相宜一路比到最外头的曹艺,“把新郎给我找回来!!新人不齐,这婚宴就不得开始!”
随着他令下,屋外鱼贯而入四个家仆打扮的小厮,两左两右地分别挟持住新娘,控制着她向外而去。
即使这种时候,这个穿着繁复嫁衣、本该是今日最幸福耀眼的女子也仍然未说话。
眼见着新娘和四个侍仆要消失在视野中,而上一秒还在暴怒的新娘父母又恢复成诡异的面无表情姿态端坐回木椅上,青涿当机立断起身:“走,跟上去。”
正有此意的徐珍息和魏叶晓也同时起身,剩下的几个新人自然紧紧跟上。
从大门走出后,四个家仆就携着新娘一路顺着主屋左侧连廊而去,脚步在廊下的木地板上发出凌乱的咯嗒声。
隔着一段距离,则是做贼似的暗自跟随在后的六个惧组演员。晦暗无光的天色披在众人身上,反而悄悄遮掩住了他们的行踪。
嗒嗒嗒……
嗒嗒……
嗒。
细碎纷乱的脚步声愈来愈少、也越来越微弱,等到了回廊拐弯处,直接彻底消失。
假山流水声也随着距离远去而再听不见,耳边骤然空寂无响,只有几个人清浅的呼吸声。
脚步是在眼前的弯道口消失的。
这种视角盲区就是天然的危险地带,毕竟谁也不知道在结实墙体的背后隐藏有什么东西。
——未知的恐惧有时才是最折磨人的。
“嘘。”极度灰暗的背景下,青涿的灰黑眼眸反而明亮起来,他伸出食指示意众人安静,同时悄悄把脑袋探到弯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