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依照着族长的指示行动。三只棺盖很快被死者家属及协力的青年合上,在铁锤的咚咚闷响里打上了棺材钉。
而石坑中剩下那些未烧尽的残肢,则被家属亲手扔进了那个最大的圆坑之中。在熊熊烈火里化解掉最后残存的形态。
青年们吭哧一声把棺材扛到肩上,伴着垂头低泣的家属从人群中穿过,顺着路往南边行去。
古怪的焚尸送行仪式结束,木讷冷漠的族民们也默默散开来,并没有跟上抬棺队的意向,而是踩着未灭的火光纷纷朝着自家的房子走去。
连赛罕也不知所踪。
这群人好像只是走个过场,且这个过场已经历经千百遍、一丝多余情感也不剩了的样子。
严好看着抬棺人即将隐入黑暗的背影,用气声问:“跟上吗?”
“跟上。”青涿与林珂同时答。
他们放轻脚步跟随在后面,在保证能看清前面队伍的前提下拉开了最远的距离。
抬棺的人往南边走,走到了部落与山体即将交汇的地方,然后钻入了一片木栏杆围起来的园子。
这里就是周繁生提到过的墓地。清冷的月色把泥地照得惨白,月光盖在每个抬棺人的脸上,让人看上去像是从地里扒土而出的僵尸。
墓园入口的确有间石屋,一个背脊佝偻的老人正搬了木凳坐在门口,举着杆烟枪在白烟中看着人挖土埋棺。
青涿凑在不够紧密的木围栏前,从缝隙间朝里望。
墓园很广,那些抬棺人走到了很远的一个角落,只能勉强看清一些大动作。
先是挥舞着铁铲把土铲开,再把棺材整个儿放入坑内,把铲出来的土再盖回去。
一举一动和正常的土葬并没有什么区别。
眼看着他们取出提前刻好的石碑立在墓前,拍了拍身上的灰打算回程,青涿轻轻摇了摇头,转身低声道:“回去吧。”
“葬礼”环节彻底结束,没有多留的必要了。
其余四人没有意见,在夜深露重的黑暗里一齐赶回了木雕坊中。
一回到里屋,林珂便取了自己的杯子倒了些水,仰头吞下后坐到床沿上。
“我没看到桑吉古丽的影子,”她顿了下,问,“你发现了和她有关的线索?”
“我也没看到。”周繁生道。在他之后,吴穆和严好也纷纷附和。
青涿轻轻点头,把自己看到桑吉古丽的事儿说了一遍。
“她和其他塔古人有点…”他总结了个词,“格格不入。”
几人若有所思。
“哦对了,”严好突然举起手,“我在送东西的时候,听到有村民在讨论医生。”
医生?!
若说起疫病,其实大多数人都会想到求助于医生。但有号称能治愈疫疾的木偶在前,倒让演员们忽略了医生这个角色。
严好继续说:“是一个男的生病了,他和他老婆说明天要去看医生,那医生好像叫什么……呃,额尼。”
额尼医生。
林珂略点了点头,道:“明天还要送东西的话,可以借机会打听这医生的住所,去拜访一下。”
“一个医生……理应相信药理医疗,怎么会愿意与木偶共存呢。”她淡淡地说。
而自从听到“医生”起便沉吟着的青涿却忽然抬起头,“即便有医生,这里也还少了很多东西。”
一个山村应当有的东西。
比如耕种的田地、比如豢养的家禽牲畜。
在派发木盒的过程中,演员们几乎用脚把部落前前后后每一条路都丈量了遍,却没看到半块正在开垦中的田地。即便有田,也都是长了及膝高的杂草、土地干涸结块了的荒田。
族民们要么到木雕坊做学徒,要么到旁边山上伐木、栽树,整个部落似乎都围绕着“木偶”两个字运转。
“而且木偶还不止能治病,甚至能代人下葬。”周繁生仰面瘫在床铺上,随手扒了床被子掩在肚子上。
“嗯,木偶分成了不同的规格,越细致、逼真,规格也就越高。”青涿也躺到了床铺靠墙的那头,眨着眼看坑洼不平的天花板,“要治疗疫病,达成心愿,或许就要想办法拿到最高规格的木偶。”
五人全躺在了那张极宽的硬木板床上,纷纷侧躺着扭过头来看他,“怎么拿?”
青涿把头左右晃了晃,说:“明天找荣西问问吧。”
从埋棺的墓园赶回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时间不早,几人随便收拾了下,便并排躺在木床上合目而眠。
……
呼——
青涿睡的位置靠墙,墙上有一扇玻璃窗,不知是没关紧还是被风吹开了,薄如刀刃的寒风灌了进来,穿过窗框时刮出呜呜风声。
像是有人在哭一样。
青涿本来就睡得不深,更何况是在惧本里,意识立马被从沉眠的泥泞中扯了出来,快速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