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
青涿在偷听荣婆与父亲对话时,曾听过食阴阵这个名字。
听其名,是拿来对付余盈水的一种阵法。按照先有的线索进行推断,这阵法布在两头,一端是医院,另一端是余盈水的家。
因为医院算作公共场合,荣婆不可能把阵法摆在明面上,就干脆利用家具布局,做了一个常人难以发觉的法阵。同时,把对应的东西在余家也布置一份,以形成余家、医院一条点对点的通路。
至于这条通路具体能起到什么作用,青涿无从得知,单看荣婆如今的反应,大致可以推算出来。
它在对余盈水进行削弱的同时,还会对余益土进行增强。为了最大限度地提高五行克制的能力,也为了余益土在出生后能真正担起“余盈水天敌”这一角色,荣婆按坤艮属土的属性来加强阵法,以达到最快速度驱逐方茵的目的。
——当然,这些都是荣婆预先写好的剧本,真正的故事发展走向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大纲,变得不可掌控起来。
首先就是错误的索敌,对着余盈水千防万防、符水符咒阵法三管齐下,把真正该防范的余益土好生供养了十个月。
然而,倘若只是这样让余益土自己慢慢发育,谁输谁赢尚未可知。荣婆犯的第二个错误才是致命的:她不知道方茵真正的死因。
鬼自水而生,则遇水可愈强;自土而生,则遇土可愈强。
荣婆一心想着以土克水,便源源不断地把土双手捧着奉到方茵面前,以至于对方实力大涨,连被道气割伤的伤口都能在短时间内自愈。
最搞笑的是,他们这群大聪明还给人起了个寓意极佳的名字。
余益土。
呵呵。
可以说,方茵能有如今的力量,荣婆得占90%的功劳。
青涿前方不远处,鬼婴仍在大快朵颐。
比菜刀更锋利的尖牙在血色弥漫中泛着寒光,仅需咀嚼几下就能轻松把肉嚼烂,因此鬼婴啃食的速度极快,眼看着要把第二条腿也啃得剩下一半了。
“阵法有问题,那符咒呢?”青涿趁着人尚留有一口气在,追问道。
一滩血泊中,荣婆双眼混浊无神,嘴微微张着,从喉头里挤出断断续续的气音。
她连哭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血液从断腿中涌出,头极其轻微地左右晃动两下,似乎在摇头。
空气中的血腥味足以让人鼻腔麻痹,甚至再也感受不到异味。周围的环境也带着股湿润、温暖的气息,仿佛空中凝结出了密密麻麻的血雾,从人的毛孔自由进出。
青涿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微微垂下眼睑后陷入沉默。
他朝那扇仍能证明此处是医院的窗户走过去,双手一撑便跳上了窗台,背对着窗外而坐。
荣婆失血过多,已在某个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离世了。鬼婴如绞肉机一般啃完她大半个身子,轮到那颗皱纹遍布的苍老脑袋时却骤然没了胃口,咿咿呀呀地推开。
它坐在地上,一边吮吸着自己手指甲缝内的碎肉,一边直勾勾地、垂涎地看向窗台上摇摇欲坠的姐姐。
没吃饱??
青涿俯视着它,挑了挑眉。
吃这么多也没见那肚子稍微鼓起来一点,真是只贪吃的恶鬼啊。
安心吧,弟弟,下一轮你的“姐姐”会亲、自拿好东西来喂饱你。
嘴角抿出一道上挑的弧度,青涿将身体朝后一仰,腾空的失重感与凄厉风声便即刻将他包围。
他脑后的皮筋不知道被什么勾了一把,整根断开,乌黑的齐肩发散落下来,又被风吹得向上抖动。同样往上卷的还有过宽的校服外套、两只细瘦如枝的胳膊。
像一只翩跹坠落的黑蛾。
…………
死而复生的感觉,就像是从一场有惊无险的梦境中醒来。
第三场轮回如期而至,青涿又一次站在狭窄无光的玄关口,于午夜时分回到了拥挤破落的余家。
许多事情一旦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做起来便能行云流水,他效仿上次那样从卫生间里顺来了多肉盆栽,弯下腰捂着肚子露出疼痛难忍的模样。
不出所料,父亲没有表示出任何怀疑的意思,还嘱咐他多多喝水。
青涿乖顺地应下,抬起头,仰视着相对来讲高大许多的余民光,第一次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爸爸,能多给我留些水吗?”
因为入口的水掺了符灰而生出异味,余盈水一直不怎么喜欢喝水,这让余民光时常会陷入某些不必要的担忧——他比任何人都在意余盈水的生死,他太希望用这个讨债鬼的生命换回自己该有的无上荣光。
因此,当他低头对视上那双黑白分明、透露着孺慕之情的眼睛时,他几乎都不需要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