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不是真咨询,老太太跟她商量出一套偷懒的办法,名为咨询,实为嗑瓜子看电视陪聊天。
每放到揪心环节,什么跳诛仙台,婚礼杀夫,师傅杀徒,便陪着老太太一起骂,或者替老太太擦眼泪。最近爱上看一部新剧,老太太眼泪没断过,边哭边念,那不是你娘亲啊,孩子。
这时奚涓也不好意思嗑瓜子了,免得破坏老太太的兴致。她真羡慕看这些还能哭的人,心像海绵一样的柔软。而她的泪腺像水龙头上顽固的水垢,别说哭了,连点水汽都难挤出来。
每次老太太泪眼婆娑,她只能在旁边像木雕一样坐着,还得时不时假装擦擦并不存在的泪水,生怕别人看出她那颗钢铁之心。
她看宋家珍拿绣着玉兰花的手绢揩眼泪,真觉得很奇妙,独自拉扯大儿子,历尽世间冷暖,按理说早该百毒不侵,怎么还这么爱哭?心里涌起一股温柔,想着哪一天老太太也能为她哭一哭。
进电梯刷卡上了 25 层,敲开宋家珍的单间。
一眼看到周闯傻愣吧唧地坐在沙发上,宋佳珍在旁边给他削苹果。
她是真意外,今天周三,他根本不会在这个时间来访。但为了制造久别重逢的效果,还是做作地瞪大眼睛,惊讶地提高嗓门:“周博士,你怎么会在这儿?”
周闯也同样愕然,但反应比她小,皱着眉说,“怎么是你?”
宋家珍很意外:“你们认识?”
奚涓窘迫地笑笑,“我之前在周博士的公司工作,被开除了。”
宋家珍一脸喜气,拍了拍身侧:“好孩子,来这儿坐。这也太巧了,咋被开除了?”
奚涓坐过去,“是我的原因,得罪客户了。”说完瞄了眼周闯,探探他会不会为此愧疚。
厚瓶底眼镜挡住他大半情绪,下半张脸就像一个偶然路过的陌生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她换上活泼单纯的笑脸,“不说这个了,宋阿姨,还有更巧的,周大哥以前是我父亲的学生。”
宋家珍啧啧称奇,“那你们的交情得多少年了。”
老太太掰着指头算,嘴里嘟嘟哝哝:“是大学教授?他上大学那会儿十六岁,小涓才七八岁吧。那岂不是认识十几年了,哎哟,可真是老熟人。”
哪有这么夸张,她初中时才正式见过周闯,只混到脸熟,根本没说过几句话。但她只笑笑,没承认也没否定,看周闯怎么反应。
不出意料,他还是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宋家珍继续问:“是哪位教授?说不定他毕业的时候我还见过。”
“我爸爸叫奚仲凯。”
宋家珍嘴里念着父亲的名字,企图唤回记忆,不过片刻,恍悟道:“我记起来了,小闯从前老提奚教授,说教授成就高,人品好,是他最敬重的老师。”
宋家珍语气轻快,甚至有些喜悦。奚涓立刻明白,周闯没跟母亲提后面的事。
宋家珍又问:“你爸爸身体怎么样?”
奚涓低下头没说话,故意制造一段意味深长的沉默。
苹果削好了,宋家珍分成两半,一半给儿子,一半递给奚涓。
她立刻推让,“阿姨,你吃,我自己削。”
宋家珍执意塞到她手里,“我已经吃了一个,不能多吃,要不血糖又要升了。”
她接过,道了声谢,小口啃起苹果,细细咀嚼。
宋家珍谈兴起来了,丝毫没察觉这段交谈成为了别人手里的石子,投向另一人的心湖。
她只觉得这注定了奚涓与儿子该有一段缘分。今天这场见面会就是她故意促成的,就为了让两人见一见。
老太太继续添砖加瓦:“改天啊,请你爸爸吃饭,答谢他对小闯的栽培。”
“爸爸前些年出意外,去世了。”
宋家珍愣住,面有愧色,连带责备起周闯,“小闯,你怎么都不跟我说?”
“阿姨,不怪他,当年我料理后事,没搭灵堂没开追悼会,很多人都不知道。”
“真是苦了你们娘俩了,孤儿寡母的,我特别理解。你妈妈还好吗?要多陪陪她。”
“妈妈在我上初中时卵巢癌晚期,也走了”
宋家珍张口结舌半天,接着长吁短叹,拉过她的手揉搓,痛惜之情溢于言表,“真不容易,我老说自己苦命,好歹还有个儿子,你呢?家里还有亲戚吗?有兄弟姐妹吗?”
奚涓抿着唇摇了摇头,“我是独生女,妈妈也是独生女,在她二十多岁时,外公外婆就相继走了。爷爷在我没出生时走的,奶奶在八岁那年走的,爸爸倒是有个弟弟,不过在国外定居,又因为我们家欠了很多钱,早就不来往了。那些远房亲戚更不要指望了,从来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