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神情肃穆地盯了她一会儿,问:“你大学毕业了吗?”
“我都 25 了,本科毕业读的直博,已经拿到博士学位,”
“博士读的什么方向?”声音一板一眼,平铺直叙。
“抗癌药物研发,发表过 4 篇 SCI......”
他皱着眉打断,“这有什么好说的,这是每一个博士生应该做到的。我想你成绩应该不错,25 就读完博,那为什么不静下心来好好干科研。”
她简直要委屈死,又不是她不想干。周闯这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严以律己,也严以待人, 拿自己的标准要求别人,以为谁都能像他一样。
她想着怎么为自己辩解一下,他却等不及开口了:
“以后进实验室请不要化妆,不要穿裙子和高跟鞋,也不要戴你那些彰显财富的首饰。那天你来这里见张海东,简直就像个......像个什么花一样。那香水味,我戴着口罩都能闻到。你既然想过花里胡哨的生活,何必来这里显眼。托关系进张海东的公司,就只是为了赚钱,你根本不像是耐得住性子搞科研的人,你……你这样……一点奚教授的风骨都没有了,纯粹浪费自己的天赋。”
真正是振聋发聩的发言。万箭穿心般将奚涓的心脏扎成了筛子。
如果说林雨霖的话只是小猫抓挠,痒一痒就完了。那周闯真是猛虎扑食,直击要害,一招索命。
她脸颊发烫,抿紧了唇,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在这里哭实在丢人。
奚涓不愿让他瞧不起,挺直了背说:“周博士,以后相处的时候还长,到时候你再看我有没有决心和能力。还有,我也在为团队尽一份力,你不会不知道临床阶段有多烧钱吧。拉投资也是推动科研的关键,没钱大家都得卷铺盖走人。我接受你的建议,今后注意着装规范,也请你不要以貌取人,武断地否定我。”
她知道他们都在看自己,为了挣回点面子,强撑着撂下狠话,说完昂首挺胸走出去。
一远离视线,便慌手忙脚地找洗手间,闪进隔间里,坐在马桶盖上,眼泪不由自主落了下来。
一定是第一次来公司时,他们刚开完会,他也在其中,正好看见她,并认出她了。而她那时一心扑在张海东身上,谁也看不见。
难怪他误解,那样的打扮与言行举止,一定觉得她轻浮又虚荣。
结果没把张海东唬住,倒把他唬住了。
那些话虽难听,但她听得出来背后蕴藏的感情。周闯还念着父亲,并对她感到失望。单单说她失去了父亲的风骨,已经令她羞愧不已。她知道这是事实,知道自己做了多少从前极为唾弃的事。
即使什么都想得明白,还是忍不住哭了一小会儿。
哭完了,抹干净眼泪,拿出粉饼掩饰哭过的红痕。
告诫自己不可以被这点小挫折打倒,她的心早就穿好了盔甲,即使偶有裂痕,缝缝补补仍能上战场。她决不接受不战而败,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走出去又是一条好汉。
下班时,张海东找到她,关怀备至地问她第一天适不适应。她敷衍着说,同事很好相处。
张海东眯着眼看她,没头没尾地说:“别跟周闯一般见识,他是这样的,连我都受过他的气。你知道有些人无欲则刚,做生意的就怕这种人,得小心伺候着,免得撂担子走人。”
看来中午被周闯教训的事已经传遍公司,传到他耳朵里了。
她装出不以为然的样子,说:“好歹也是我爸爸的学生,一点面子都不给。”
“好了,小涓,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忍一忍吧,你也知道你周大哥没坏心。”
她看他笑得像小人得了志,大概觉得完全控制住了局面,既笼络了周闯为他搞研发,又哄得她一心一意拉投资。而周闯对她态度恶劣,更让他获得双倍喜悦。
她早该想到,张海东完全有能力说动周闯这样的技术大牛为他效劳。
当年父亲身兼数职,分身乏术,而张海东是研发团队的主任,深受信任,父亲便将大部分科研任务都交给他。
而周闯年轻,能力再出色,实操和管理的经验都不足。一心扑在科研上,两耳不闻窗外事。最后出了事故,他还把责任揽自己身上。跟父亲一样,怕牵连跟他做事的下属,也一个人扛下所有。等到后来察觉出不对,为时已晚。
张海东绝对利用了父亲的信任和周闯的单纯为非作歹。
真应了那句老话,雷打真孝子,财发狠心人。
张海东不仅狠,还有手段。瞅准了老实人道德感高,责任心强,就是一头任劳任怨的驴。只要吊着一根名叫理想的萝卜,就可驱使他们干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