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淮安领她进了杂间,亲自去井边打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井里的自己的投影,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新婚的时候,早上洗脸,和婴娘并头映在水中。婴娘今日不在家,和鲁有学前后出的门。
他回神端水进去,掩上门,看着玲珑掬水洗脸,有一刹那希望这个陌生的女人能洗尽铅华,重新做人。
她却拿帕子轻轻蘸干脸上的水,偏着脸向他一笑,“我是不是很丑?”
女人向男人问这话,无外乎是要这个男人夸她。他顿感失望,慢慢笑着朝她走过去,走一步,那笑就变得狰狞一点,“丑一些也没什么不好,长得丑的女人往往本分点。”
接着出其不意,他用腰间的汗巾子勒死了她。勒她的时候,想到婴娘,下手越狠,越是觉得心痛得畅快。
那吴文吏听得直摇头,付淮安看见,笑着抻了抻腰,脊梁骨又向另一边坍去,“她死得不冤,本来活脱脱的一个做皮肉生意的娼.妇,不如早日超生。”
“她做她的皮肉生意,与你什么相干?”时修睨着他冷笑,“噢——你看不惯,你自己的老婆勾三搭四的你不敢言语,只好拿别的女人出气。又或许,你也想和人家做笔生意,可你一向自诩是个正经人,不容许自己做那起龌龊事。”
正说中了付淮安的心病,他脸色一变,突然拔座而起,“这些自甘下贱的女人都该死!”
“所以苏州那位杨寡妇也是你‘替天行道’的结果?”
付淮安一听这话,不言语了,闷一阵,又盯着他微笑出来,眼中有丝挑衅的意味。
时修也笑,忽地一转脸,目光冷得狰狞,“收收你那副‘英雄好汉’的嘴脸,真要是个能人,也不会读书读不成,做生意做不好。不过就是个没用的窝囊废。”
说完也不给人辩白的余地,自出了监房,赶着归家去。门上遇见他爹,便弃马未乘,上了他爹的车。
姚淳坐定便问:“折腾这一日,拿着口供了?”
时修点头,“鲁大人怎么说?”
“他什么也没说。”姚淳笑了笑,阖上眼养神。及至家门前,才又开口,“不过你别得意,看着吧,这案子还没了结呢。”
时修搀着他下车,“人证物证口供都有了,怎么不算了结?”
姚淳一壁进门,一壁向旁抬手点点他,“你到底还嫩得很呐。”
他在原地困惑一阵,想不明白,也就疲于再去琢磨,忙入府中,直奔西屏房里,料定如眉突然一死,她必不能睡。
没曾想那屋里一片漆黑,宁静得像这一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第33章 一点疑心换一份自责。
西屏梦中惊醒, 觉得身上黏腻,帐中的空气潮润得不透气,下床来, 半地月光,窗外悬着一弯冷殆的月亮。廊檐下滴滴答答的水声,仿佛忽然滞缓的光阴, 人如同是泡在一口水缸里, 有一种温柔的死寂。
后半夜再不能睡了,就在榻上伏着。不觉红日上窗, 红药进来瞧见, 喊醒了她, “姨太太,怎么不在床上睡?趴在这里背痛。”
西屏枕着手臂, 脸朝她偏来,“昨晚根本睡不好, 只好在这里坐着, 谁知倒睡着了。”
红药把铜盆搁在炕桌上, 走去挂帐子, “我昨日身上不大好,略歇了歇,想是劳累了如眉姑娘, 这时候还不见她起来。”
西屏重重叹了一声,“你还不知道呢, 她死了。”
惊得红药忙走过来,“谁死了?”
“如眉。”西屏直起腰, 一样骇异的表情,“你说这事怪不怪, 昨日她跟我到鲁家去还裙子,约莫晚饭时候我们出来,路上我看见家药铺,就说进去买帖药,叫她在外头等。偏她等不及,先走了,天下着雨,我又没伞,就在那铺子里坐了会,我还以为她早回来了呢,不曾想后来听狸奴说,她给人杀死在前头那落英巷里。”
红药听得瞠目结舌,“是谁杀的她?”
西屏掬着水摇头,“还不知道。昨晚上狸奴送我回来,又连夜赶去了衙门,兴许是拿住了凶手,一会他过来问问他。”
那红药一头想一头嘀咕,“如眉姑娘在这里也没什么仇人啊——”
“别说仇人了,她在这里连个熟人都没有。”西屏轻轻叹着气,“她是泰兴本地人,爹妈都在我们府里头当差,是家生的丫头。我还不晓得回去要怎么和她爹妈交代呢。”
说话间,南台走进来,西屏从卧房的竹帘上看见他的身影,忙丢下帕子走到外间去,“三叔,到底如眉是怎么死的?”
南台一大早正是来回这事,想如眉虽和她关系不大融洽,到底是她房里的人。摸不准她会不会伤心,所以说起来便带着点踟蹰小心,“和许玲珑一样,给人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