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碍于情势而不得不装出一副温和样貌,装久了,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信了,现下这般说出来,倒是也有一番畅快。
然而她自己承认是一回事,肃帝有什么资格指责她?她又凭什么被这样一个人指责?
“臣妾的狠毒难道不是陛下逼的吗?臣妾脸面尽失,沦为笑柄,难道陛下还要臣妾笑着说不在意吗?”
“朕已然给你皇后之位。”
“那时因为叶翎死了!”谢皇后猛然抬高了声音,这是她更为怨恨的一点,叶翎死了才轮到她,旁人如何看她这个曾经的正妻?她宁愿后位空悬,而不是让她做那个继后!肃帝让她再次沦为笑话,她焉能咽的下这口气!
“是你不知足!”
谢皇后闻言冷冷地望着肃帝,他永远都是这样,从来都是旁人有错,从来都是旁人贪心不足,她正要再说什么,却感受到衣袖被轻轻拽了一下。
她知道是谢琅。
她这一生都是被人掌控的。父亲活着的时候,是父亲,父亲去了,掌控她的便成了丈夫与哥哥。她本以为将来成为太后,便能摆脱这些,可终是手段差了些,不会再有机会。她闭了闭眼,收紧了手,深深跪伏下去,低声道:“陛下乃是天子,自然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臣妾知罪。”
肃帝沉着脸看着谢皇后,半晌,袖子一甩抬眼看向沈懿等人,他道:“今日诸位爱卿也在,便做个见证。”
“陛下。”沈懿等人跪下身来。
肃帝说:“传朕旨意,皇后失德,杀害先后,谋害皇嗣,意图谋反,然念其乃是皇四子之母,今废其后位,幽禁梧阳宫,非死不得出。”
肃帝留下谢皇后一命是所有人都没能想到的,但谢皇后却知道是为何。
当年叶翎知道委屈了她,对她心怀愧疚,可她却无法抗旨,于是去同肃帝求一个恩典,将来无论发生什么,留她一命,先前肃帝一直没有同意,直到叶翎在临死之前再次开口替她请求才求来。
她也真的看不懂叶翎,她那么聪明的人,能够提前为褚扶清铺路,让叶空替褚扶清去和亲,却偏偏看不出来她假惺惺地告诉她景樊的死因是为了刺激她加重病情而非真心为她探查真相。
谢皇后什么都没说,她即便谢恩也不该是谢肃帝。
肃帝说完目光落在谢琅身上。他的确早有除掉谢家之心,毕竟谢家从一开始就是心思不正,甚至最初谢家同他不是一条心的,后来皇后之位又委屈了谢家,他与谢家之间其实一直都有龃龉。但他一直按捺着没有动手,因为谢家始终挑不出错处来,他不能让天下人觉得他过河拆桥。
所以他在等着谢琅主动出手,这是一场博弈。
谢琅想要杀了他推千尧上位从而保谢家一直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一直在等着今日这般境况好一网打尽。
谢琅感受到肃帝的目光,他如何看不出来今日与其说是落入褚暄停设计的陷阱之中,不若是落在了肃帝的算计之中,而褚暄停一直都只是肃帝的手中刀。
是他在这场博弈之中先沉不住气,落了败仗。
他其实心有不甘,甚至愤恨至极,他到如今的地步何尝不是肃帝所逼,但他这些都不能说。
他要保思齐,也不想肃帝再深问下去,以免暴露更多,毕竟如今还能死他一人来平复此事,但若是多了,定然是要招来灭九族之祸,于是他只能开口认下罪责。
想到这里,他的头重重磕在地上,他的眼中渗出泪光,颤着声音装作逼不得已的样子哽咽道:“是老臣错了。”他双手死死扣在地上,忏悔道:“此次乃是老臣一念之差走错了路,但是四殿下乃是被老臣蛊惑,思齐更是劝过老臣,最后不敢忤逆才会随臣前来,从而犯下大错。”他说着抬起头,眼里布满红血丝,对肃帝恳求道:“只是还望陛下看在老臣曾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开恩一回,老臣愿意一力承担所有。”
肃帝既然有要保褚千尧的心,那么他给他一个台阶,一力承担所有罪责,只是肃帝也必须留下思齐的性命。
他相信肃帝听得出他话中的意思——
他认下所有,让肃帝有理由去保褚千尧,但肃帝必须同时也不杀思齐,否则他就带着褚千尧一块死。
肃帝听出了谢琅的威胁。
他心中权衡着留下谢思齐的利弊,没有立即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