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得颇素,一身鸦青色暗紫边的缘襈袄,不显山不露水的款式和颜色,质地却是上好的锦缎,暗暗彰显出贵气来。
静临赶紧福身行礼,下巴微收,眸子垂着,“见过夫人。”
翠柳平日大大咧咧,到这儿便显得拘束,银儿亦局促不安,只亦步亦趋地跟着静临,看她怎么做,自己也依样画葫芦。
静临从前也没接触过这些达官贵人,柳兰蕙那样的人,已经算是她见过的最体面的妇人了。县令夫人,还是个首善之地六品县令的妇人,对她来说无异于天潢贵胄。
不过,她似乎天生便长于应对,特别是应对这些身居高位之人。
曲夫人人老珠黄,容貌不佳,唯一可彰显的就是一个“贵”字,静临的面上便显出“怯”,以免教她的贵落了空。
“快别讲究这些虚礼,天儿冷,坐下吃盏热茶暖暖身子。”
曲夫人声音含笑道。
静临感受到她的目光在自己三人身上的短暂停留和撤退,这个时候,怯便该收收,太过了,会教人看不起。
“多谢夫人。”
静临从善如流,在她下首坐了,呷了一口茶汤,笑吟吟赞道:“好香的茶,果然暖和多了。”
她不懂茶,不敢乱说露怯。
曲夫人笑而不语,她身旁那婢子脆生生地插话,“这是寒露那日的松针水煎的明前茶,夫人特地拿出来招待姑娘们的。”
翠柳诧异地看向这婢子,瞧她穿红戴绿的满头珠翠,好像比她主子还光鲜些,真奇怪!
拿起茶盏也喝了口,一股怪味,实在不敢恭维。
银儿偷偷与她眨眼睛,示意她收收脸上的怪表情,她也回了个眨眼,意思是知道了,真麻烦。
静临脸上挂起个领情的笑,“这样珍贵的东西,我们几个实在是受之有愧。不知夫人唤我来,是要化个什么样的妆面?”
曲夫人笑道:“不忙,咱们坐下说会儿话。”
静临心中警铃大作,觑着她脸色,一时却也猜不透别的来意。
曲夫人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问了几句家里几口人,在北京可还住得惯之类的家常话,自忖将人摸透了,方才一语破题,“冉姑娘别见怪,我也是好奇,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教段大官人一掷千金。此刻见了方才知道,莫说是他,换做我是个男人,也要为姑娘舍生忘死了!”
语罢,她自己先笑了。
看静临惊讶得微微张开嘴巴,曲夫人又收了笑,“怎么姑娘竟还不知道么?怪我多嘴了!”
静临强行将这句话中的“段大官人”和“一掷千金”按下,专心琢磨起曲夫人的意图。
谈不上不善,却也绝无尊重。说什么“换做我是个男人,也要为姑娘舍生忘死了”,便是将静临当成了一个玩意儿,特特将人传来,打主意看西洋景呢。
静临不敢招惹这样的人,可也不想被人看扁了。因将面上的和气一收,微微别开脸,含羞带怒,“夫人勿要说笑!”
曲夫人是瞧不上她,可碍于段不循,也真不敢拿她如何。更何况,今日相见,本是为了照顾她生意的,并非为了结仇。
见她似是恼了,便就将这话轻轻揭过,露出个长辈的大度之笑,招手道:“快别恼了!上我跟前儿来,帮我好好画一画,这些日子身上不利索,气色看着不好。”
静临便也就坡下驴,面孔多云转晴,道一声“得罪了”,果真上前仔细打量起她来。
“夫人,先把药喝了再化罢!”
先前的华服婢子端来一碗温热的汤药,递到曲夫人面前。
曲夫人微皱眉头,“喝了几十副了都不见好,拿下去吧。”
静临虽不懂医理,见曲夫人脸色干枯蜡黄,似乎带了些阴阳不调的样子,再听这话,心中便是一动,飞快给银儿使了个眼色,问道:“敢问夫人是害了什么毛病?”
“也没什么,”曲夫人叹了口气,“不过是常见的妇人之症罢了!”
银儿明白静临的意思,赶紧将脸垂了。
静临便知她不敢,为稳妥起见,便道:“若夫人不嫌弃,我倒可向夫人推荐一位女医,便是银儿的娘。她是个八面手,于女科的毛病不说十分精通,见过却不少。倒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治好,不过都是女人家,说起话来也方便些。”
“是么,”曲夫人微微一笑,侧了侧妆镜,透过镜子看了眼红着脸的银儿,淡淡道:“好啊,多谢你了。”
静临兀自高兴,王干娘帮了自己不少,能为她做点事情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