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梦龙接过茶,也坐到段不循身旁,换了一副嬉皮笑脸,道:“不酸的也有,试为段兄出个上联?”
段不循微笑,“有屁快放。”
陆梦龙一脸揶揄,“听好了,我这上联是:吃肉喝酒养婆娘,三者备矣。”
段不循不假思索,朗声对曰:“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以贯之。”
陆梦龙先是一怔,随后拊掌大笑,指着段不循道:“你呀,真该改名叫段浪!”
两人叫小二先上了四碟冷盘,边吃边等谢琅。
段不循旧话重提,“你这些日子野哪去了?”
“也没去远地,不过是在宛平县遇到了一对妙人儿,都是十七八岁年纪,《秋香亭记》唱得极好。”
“没答应你?”
“别提了!戏是唱得不错,可惜少了点眼光,陆某今日籍籍无名,焉知明日不能与王实甫、关汉卿相提并论?到时候就不是我求着她们,而是她们上赶子要排我的戏了!”
陆梦龙忿忿不平,发了一通牢骚方才奇道:“欸,你怎么知道她们没答应?”
名安进来时正好听到这句,一边作揖一边笑着抢话:“这还用猜?若是人家答应了,陆二叔怎肯赏脸来赴我爹的约会?”
陆梦龙无奈,对段不循道:“你带出来的小崽子,这张刻薄嘴像是亲生的。”
段不循本已打发了名安跟着王掌柜去北边收药材,按说他这会儿该启程了,却不知为何又跟到了这。是以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名安挠头,“爹,雇的马车迟了,估摸着还得一会儿,我寻思着正好顺路,就过来与两位叔叔请个安。”
“少来!”陆梦龙酸道,“陆二叔可受不起,留着给你谢三叔请安吧!”
名安见小心思被人拆穿,索性笑嘻嘻承认了,“好些日子没见谢三叔,怪想他的。”
“也不知道这谢清和是吃什么长大的,”陆梦龙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怀春少女爱他那张脸也就罢了,嘿!他一笑,连卖花的老婆子也情愿少要他的银钱!这回好了,这小崽子也迷他了,上哪说理去?”
名安第一次出远门,段不循不太放心,既然来了,便忍不住又叮嘱几句:“之前与你说的都记住了吗?”
“多听多看多学,我记着呢!”
陆梦龙存心为难,接话道:“那你说说,听什么,看什么,学什么?”
名安不过半大孩子,又是第一次出远门,心早就长了草,这会吃他一问,不禁红头涨脸,搜肠刮肚一番,方才支支吾吾道:“就、就听王掌柜的说什么话,看王掌柜的怎么收药材,学……还是学他怎么做生意呗!”
陆梦龙板起脸,煞有介事地教训道:“什么狗屁空话套话,把你爹教的全当做了耳旁风!”
名安十分不服,想回嘴,反将一句“那您给说说呗!”
睃了眼段不循脸色,到底低下头没敢说话。
陆梦龙见名安吃瘪,老不正经地打开折扇偷笑。
段不循瞪了他一眼,随后清了清嗓子,颇有耐心道:“商也者,通有无,交相利。若能以有余补不足,则无论山石草木,皆有利可图。就如柴薪,京城多山,木叶枯枝唾手可得,富贵之家更燃煤烧蜡取暖,是以柴薪廉价,纵辛苦亦只得微利。可若是松江府则不然,那里缺乏林麓,只能烧水滨的芦苇和田间的禾秆取暖,所以松江柴价贵,利润也高;再如河南汝宁,地虽殷富,但柴薪缺乏,尤其是雨季连绵之时,即使富贵人家,也只能裂门以炊。你想想,若能将北方的柴薪贩到松江、汝宁,利润几何?”
名安一点就透,“所以,名安这趟,除了要向王掌柜的学怎么做事,更要留心北边的风土人情,学着发现各地的‘松江柴薪’。”
段不循颔首,“记住,不是看热闹,要看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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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琅散了值便匆匆赶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可惜名安已经被王掌柜的派人叫走了,到底是没能再瞻仰一番他谢三叔的玉貌。
陆梦龙瞅惯了谢琅做翰林院庶吉士时穿的那身青黑色圆领素袍,冷不丁见着今日这身绣着鹭鸶的青色六品常服,忍不住话语含酸刺了他一句,“啧啧,如今服饰僭越已成天下通弊,到底是清和端方博雅,守制如常呵!”
谢琅早习惯了他这样,只微微含笑,撩袍坐定后方道:“不敢当,端方是真,博雅还得是不循。”
“博倒勉强能算,雅么,”陆梦龙摇头,“吃喝嫖赌样样俱全,雅个屁!”
段不循连忙接口道:“勿要乱说,段某最恨赌博。”
话落,三人齐笑,难得开怀。
谢琅道:“月底便是老师的寿辰,不循有打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