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子听后面上竟漾起一个愉悦的笑来,道一声“多谢老人家”便迈步走了进去。
老丈摇头叹气,脸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索性端起膀子在门口等着。以他的经验,过不了多久,这人就会灰溜溜地被人家给赶出来。
静临正坐在柜台后面扒拉算盘。
她今日梳一个飞仙髻,鬓边儿只插了一朵红宝石嵌金的海棠簪子,身上穿了一件杏黄色的交领袍。头略微低着,神情专注地看着算盘上的黑白珠子。
站在门口望过去,只能看见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底下纤长的睫毛和微翘的鼻尖儿。
伙计先她一步看到门口的男人,急忙过去询问,“您是过来应聘掌柜的吗?”
这男人生的相貌堂堂,一进来却用一双鹰隼似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东家看,眼神……说不上来的奇怪。
伙计心里叹气,想着又是来了一个好色之徒,待会儿准得又吃一顿打。正要提醒东家,却见东家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子,正一脸惊愕地望向这男子。
一个粉面团儿似的女娃娃从柜台后面跑出来,一见到门口的男子就流露出好奇的神色。她从未见过生得这般高大的人,面生,却又教人忍不住想亲近。因此心里就又好奇,又有点害怕。
回头看一眼娘亲,见娘亲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迈腾着两条小短腿儿,慢腾腾地接近了这男人。
段不循从这孩子脸上看到了静临的眉眼和自己的口鼻,心头一震,人便慢慢地蹲了下去,对着她张开双臂,轻声道:“过来。”
这孩子走到他身前,歪头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你是谁呀?”
段不循的眼睛发热,心中酸软无比,一把将这孩子抱在怀里,“孩子,我是你爹呀!”
谁知这孩子竟然用力挣脱他的怀抱,使劲儿推了他一把,眉毛竖起,鼻子皱得跟她娘亲一模一样,奶声奶气地喝道:“你怎么骂人?”
说着就几步跑回她娘亲身边,抱着静临的腿告状道:“娘亲!他骂我!”
一抬头见到她娘满脸是泪,又疑惑道:“诶?娘亲怎么哭啦?”
那老丈抱着膀子在门外等着看好戏,许久未见人出来,忍不住好奇,就凑上前几步,将脑袋往里探。
好巧不巧,那男子正被人拿着鸡毛掸子往外撵,人高马大的体格差一点就将老丈撞了个趔趄。
老丈赶紧闪开几步,紧接着就见胭脂虎咬着牙亲自出门来打人!那高大的男子任由身材娇小的女人家打他,既不还手也不躲闪,面上似悲似喜,神色复杂。
老丈看出些不对劲来,不由啧啧称奇。过了一会儿,那胭脂虎打累了,手里的鸡毛掸子掉在了地上,忿忿地望着男人喘气,像是要张嘴骂人,嘴巴还没张开,却是猛地扑到那男人怀抱里,男人回手将她紧紧抱住,眼眶已然红了。
老丈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忽然觉得衣角被人拉扯,低头看却是胭脂虎的闺女。
小囡囡仰着脸问他:“胡爷爷,你认识那个人么?他说他是我爹。”
老丈瞅瞅男人,又瞅瞅囡囡,忽然一拍大腿,“你别说,还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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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里,静临和囡囡都窝在段不循怀里,一家三口人围着火炉烤栗子和蜜桔吃。
静临被段不循喂了一口栗子仁,含糊道:“孩子都快两岁了还没有名字呢,也不能总叫囡囡。”
“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静临瞅着闺女正专心剥橘皮,便悄声与段不循道:“除夕夜怀的,除夕又是辞旧迎新的意思……”
段不循一脸期待地等着她的结论,便见她眸光一亮,兴奋道:“就叫除生吧,如何?”
段不循:“……”
她果然是不太擅长取名。
火炉里发出毕剥之声,木柴的干燥香气与橘皮的清香和栗子的甜香混合在一处,夜渐渐深了。
段不循将早已睡熟的女儿放回她的小床上,回身又将静临抱起来,抬着人的下颏亲了又亲。
静临身前是橙红的炉火,身后是段不循宽大的怀抱,一时间只觉千般如愿,万事称心,此生再无所求。
天色将曙,段不循抬眸望向窗外,“除夕第二日是新春……就叫新春吧。”
“新春……”静临喃喃道,随后便弯着眼睛点了头,笑吟吟道:“这个好!新春吉祥,新春如意,新春万事胜意,新春所愿皆得。日有熹,月有光,富且昌,寿而康,新春嘉平,长乐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