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不循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到伍民的脸上,语气中最后一丝感慨也消失殆尽,只剩冷厉,“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打我女人和孩子的主意!你害了我孩儿的一条性命,害得我的女人差点大出血而死!我若是还能留你,我就不配为人!”
他说着捏碎手中的茶盏,用最薄最利的那一片,迅疾地割开了伍民的咽喉。
“你——”
伍民喉咙里咕哝出奇怪的声音,眼睛向外鼓着,似是难以置信。
段不循扔掉那碎片,用桌上洁白的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手,傲然道:“如今的我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扳倒的?真相大白又如何,你以为我怕么?伍民,你还是太愚蠢了。”
伍民脖子一歪,彻底断了气。
柳祥在一旁已抖如筛糠,想要站起来逃走,浑身都是软的,裤子一热,尿了一地。
段不循厌恶地移开视线,冯象山会意,直接给了他一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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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稍间内。
冉宝儿唤下人上茶水点心,下人许久不来,她心里纳罕,不住朝门口看,却是始终没见半个人影,只闻外面风声呼啸,雪似是愈发大了。
忽然,门向内推开,冉宝儿以为是下人,当即尖声叱道:“怎么才——”
哪想来人却是段不循,她的半截话只好又咽了回去,换了个柔媚腔调,“姐夫,你们这么快就喝好了?伍民呢?”
“有热水么,我要净手。”
段不循看了静临一眼,与她微一点头,朝冉宝儿淡淡道。
冉宝儿一愣,随即笑道:“姐夫请随我来。”
入得净房,她殷勤为段不循倒水,手捧着巾帕侍立一旁,看着他润白而骨节分明的大手浸泡在铜盆清澈的温水里,一颗心不由跟着那水一起荡漾。
“姐夫”,她柔声道,看着段不循甩手却不递上巾帕,而是伸出手去,“宝儿服侍您擦手。”
段不循直起身来,垂眸冷冷瞅着她,“你不怕我手上的血染了你的手么?”
冉宝儿被他这一眼看得浑身发毛,一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手却僵硬在半空中,整个人愣在原地。
待到追回西稍间,便见段不循已披上鹤氅,刚洗过的手牵着冉静临的,另一只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撂在冉常身旁的几上。
静临瞧着冉宝儿一步步走来,蓦地莞尔一笑,“妹妹方才有句话说得对,一笔写不出两个冉字,我们一家人血脉相连,有牢连坐,有难同当。这里是一千两银子,够你们下半辈子用的了。北京城的风水不好,不适合你们居住,你们最好能往南走,走到我再也见不到你们的地方。咱们后会无期。”
冉宝儿脸色煞白,看了同样神色惊惶的母亲一眼,不由又往前追了几步,牙关发颤道:“站住!你、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头也不回地走到室外呼啸的大风雪中,寒风裹着雪霰从洞开的门扉灌进来,冉宝儿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眯起,“你们——”
她揉了揉眼睛,忽地住了口。
柳兰蕙和冉常小跑过来,见到大雪中一个眼熟的魁梧背影,双双倒抽了一口凉气。
冯象山身后还跟着两个高大的男子,却是不知什么时候进入这院子里的。
伍民和柳祥迟迟没有出来送人,冉宝儿的心里忽然升腾起不祥的预感。飞快地往厅堂方向跑了几步,将要到门口时,脚步又陡地止住,战战兢兢地不敢进去了。
“宝儿!”
柳兰蕙叫了她一声,推冉常,“老爷,你去看看!”
冉常早吓得面无血色,忙不迭摇头,“你去!”回身到屋里拿起银票,见果真是一千两,急忙折好了收到袖中。
柳兰蕙气得害怕也顾不上了,几步拦在冉宝儿前,将头往厅堂里一探——人一个激灵,下一刻便转身捂住冉宝儿的眼睛,哆嗦道:“走!快走!”
冉宝儿沉默地被母亲拽着,几步路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来大口呼吸,冰凉的雪粒在口中融化的一霎,她终于明白段不循那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杀了伍民和柳祥。
用他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
那手方才与她只有咫尺之遥,她竟然还幻想被那手抚摸的滋味。
“走!”冉宝儿只觉毛发悚然,浑身发抖,“娘!咱们快走!她不是教咱们往南走么,咱们……咱们回家去,再也不出来了……”
“怎么回事啊?”
冉常探头探脑迎出来,目光不住在妻女面上搜寻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