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伍老爷您笑话,小人如今真是夜不安眠,只怕那厮会不管不顾,直接带着人杀到我府上。您也看到了,我可还是有一大家子人呢。”
伍民笑着看了他一眼,“柳老弟,你莫要套我的话。明白告诉你,段不循的确不敢杀我,可我也不想真要了他的命。你的担心虽然不无道理,却也不必如此,只要你跟在我的身旁,他绝不敢杀你,你大可将心放到肚子里。”
柳祥虽然没有套出话来,到底还是安心了不少,撂下酒杯又想跪地磕头,这次却被伍民拉住,“行啦!都是自己人,今天是那小崽子的七七,这么好的日子,咱们可得一醉方休!”
“好!一醉方休!”
二人正喝得尽兴,下人进来禀报,说是蕙姑奶奶一家来了,说是教谢家给赶出来了。
柳祥略一沉吟,与伍民道:“毕竟沾亲带故的,我不去不好。且容我去将他们打发了,回来再陪您老人家继续,您宽坐。”
伍民却道:“我差点忘了这茬,原来你与那姓冉的小娘们儿还沾着亲呢,她倒是生得好,不知她妹妹什么模样。”
柳祥的屁股又落回座去,吩咐下人道:“没听见伍老爷的话么,还不将人带过来?”
是夜,伍民宿在柳宅前院的倒座房中,柳兰蕙母女被安置在紧邻倒座房的一间厢房里。冉常住的倒是远,随便在下人居住的后罩房里凑合了一宿,与妻女隔着整整两进院子。
冬季昼短夜长,这夜注定是个漫漫长夜。
月上中天时,段不循方才披着一身霜回到府中,见静临还没睡,不由心疼埋怨:“不是说了别等我?”
脱了大氅,往掌心呵了口气,搓了搓,捧住她的脸,笑道:“凉不凉?”
静临心里惦记着沈昭华的话,想好好问问他,抬眸却看出他面上异常,不由惊讶道:“你嘴角怎么了?”说着就要拉他到灯火明处仔细看。
“没事,早上吃饭时咬到了腮而已。”
“又骗我!”静临拍掉他的手,气道:“你什么都不与我说!”
段不循挥手教下人都出去,身子一矮,在她身前半蹲下去,视线与她齐平。
笑了笑,道:“别生气了,静临,是有人为你打抱不平。”
静临一怔,随即理会得他说的是谁,心中一时滋味复杂,小声骂了句“活该!”手却不由抚上他脸上的伤处,又问“疼吗?你怎么不躲呢?”
段不循一直看着她的表情,看着看着嘴角的笑容便落了下去,忽地一把将人抱住,将自己的头埋到她柔软的怀抱中。
“他打得好,我不想躲。”
静临的身子有些僵硬。从来都是她自己这样无助地扑到他怀抱里,依靠着他宽厚的胸膛,便觉得世上再无可怕之事。心里依赖他,就像是依赖儿时幻想出来的父亲。
如今他却像孩子一样将头埋在自己的怀抱里,静临心里忽然便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母亲对孩子的温情,心中酸软,手轻轻抚上他的头,喃喃唤道:“不循,不循。”
段不循似是深吸了两口气,之后抬起头来,凝视着她,缓缓道:“从前我一直以为,这世上只有我才能配得上你,以为凭借我的本事能护你的周全。”
他说到这里顿住,又垂下头去,哑声道:“是我太自负了。”
“这不怪你。”静临双手托住他的脸,柔声道:“我们不是说好了么,都不要埋怨对方,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过不去”,段不循苦笑一声,半晌方才下了决心一般,沉声道:“静临,我的确有事瞒着你。”
静临缓缓抽回自己的手,便见他神色复杂,眸中的情绪在昏暗的烛火下变幻不定,最终定格成一股悲凉之意。
“若我告诉你,你眼前的我并不是你以为的我,你可相信?”
“你……”静临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一时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心里隐隐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一定是个惊天动地、耸人听闻的大秘密。
“我其实不叫段不循。”
第120章 小年逢喜事,风雪归故人
今冬雪迟,拖到腊月里才姗然而落,不下则已,一下便铺天盖地,没完没了。
二十三这日一大早就开始下雪,雪花片片如柳絮大小,舞得天地间一片铅灰。
万籁俱寂,唯有车轮碾过厚雪的咯吱声。
马车里,车帘掀开了一角,静临依偎在段不循怀中,借这一角的雪光看手中的大红烫金请帖。雪花旋进车内,落在请贴上,在上面染出深深浅浅的红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