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儿头一次见到男女之间这样亲密的举动,却是不觉羞赧,只觉胸膛里汪着一池酸水般,沤得人难受,忍不住哽咽出声。程一叹了一口气,手抬到半空中,将将碰到她的头顶又落了下去,只将银针递还给她,轻声道:“她不会死了。”
“你说什么?”
段不循问,他麻木的心忽然有了知觉,钝痛渐渐变得明晰、锐利,缓缓侵占了他的五识五感,令他一时听不清,道不出,只能看到她昏迷中痛苦的神情。
夜里,外间。
段不循目光空洞地看向窗外,被庭前枯树的暗影一刺,眼下的皮肤不由骤然一缩,回眸看向程一,压抑着嗓音问道:“怎会如此?”
程一知他问的是孩子,叹了口气,指着几上一盘还未吃完的芝麻牛皮糖道:“这东西里面有毒。”
“有毒?”
段不循脸色忽地狞厉起来,“她每日入口之物都是经两个府医看过的,这东西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也用银针试过,我自己也吃过,怎么会有毒?”
程一连连摇头,“银针只能试出砒霜,试不出别的毒。更何况这毒本就不常见,别说府上那两位郎中,就是我也只见过一回。这毒对母体和普通成人没有作用,只作用于腹中胎儿,却又不会教胎儿直接死亡,而是会令其发育畸形。这样的孩子,生下来也能养活几天,最多却也活不过三岁。”
话到此处顿了顿,面露不忍,继续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胎死腹中也就罢了,若是养活到它会笑会说话了,又眼睁睁地看着它死去,如何不教人肝肠寸断,想来这便是那下毒之人的阴险之处了。”
静临从昏迷中醒来时是在第二日晌午,一睁眼就对上段不循一双赤红的眼。
“你回来了?”她身体极度虚弱,出口的声音也极轻,看着他却又努力地扯起嘴角,伸出手想去抚摸他的脸庞。
段不循立即将自己的脸贴在她手上,她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庞,接着便苦笑着叹了口气,“我真傻,一听到那人的话就急了,心里劝自己别信,身子却撑不住了。”
感受到手心的湿意,她又用指头擦了擦他的眼角,“不循,咱们的孩子没了,对么?”
他点不下这个头,她心里却明镜似的,闭了闭眼,平静道:“抱过来,给我看一眼吧。”
“静临,”段不循喉结滚动,极艰难地开了口,“对不起,我怕你承受不住,已经教人将孩子埋了。”
“不,你不会的。”
她抽回手,紧闭的双眼流淌出两行泪,痛苦地摇头,语气却坚定地重复,“你不会。我受得住,抱来让我看一眼。”
“静临!”段不循哽咽了,“咱们的孩子,他……他和正常人不大一样。”
“我知道!”
静临忽然提高了嗓音,流泪道:“生出来时我就听见了,不循,你让我看一眼吧。”
赵嫂子将那小襁褓抱过来,静临艰难地坐起来一点,身子靠在段不循怀里,伸出两只手臂,要将孩子接过来。
“夫人……您就看一眼吧!”
赵嫂子不肯将孩子给她,只掀起遮脸的一角教她看。
静临目光过去,见到一团青黑的肉,那肉上模糊地生了眼睛、鼻子和嘴,位置却是与正常人的不一样。
“我……”静临的唇哆嗦起来,“是我、是我做的孽太多了……”
段不循一把将人搂住,挥手教赵嫂子赶紧退下。
她在他怀里痛哭失声,哭得他与她一起肝肠寸断。
末了,段不循咬着牙道:“不是你,是我!是我段不循这一辈子做下的孽太多,这才招来了如此报应!静临,始终是我对不住你!”
第117章 蹊跷药治蹊跷病,良善人结良善缘
因为牵涉柳金龙这桩离奇命案,静临难产之事便闹得沸沸扬扬,段不循之前所有的煞费苦心都付之东流。冉宝儿知道后竟然高兴得半宿没睡着,一大早起来特意在衣柜里找出一件水红色的褙子来穿,下边配了条同样艳丽的大红色裙子,唇上点了玫瑰色的口脂,整个人透着一股喜气洋洋的得意劲儿。
她之前还不忿,以为就连老天爷都偏袒那贱人,如今看来,却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那贱人既倒了大霉,想来也该轮到自己时来运转了。冉宝儿想到此处便将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嘴角缓缓向上勾起,又在铜镜前左右看了看自己的模样,随后方才步伐轻盈地去给谢夫人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