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向旁边迈了一步,背身走到条案前,端起方才那盏松针茶喝了一口,“惟初草堂不够你住的么?”
这语气颇为生硬,银儿以为他是生气了,“……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是有你住的地方,便是住到天荒地老又何妨?只要为师还有一口气在,谁还能赶走了你不成?”
“可是,可是……”银儿声音忽然低了,往前跟了两步,“可是我毕竟身份特殊,只怕有一朝一日真相大白于世,会连累师父的清誉。”
“有人怀疑你了?”
程一豁然转过身来,眸光深沉如潭。
“没!”银儿矢口否认,“不过是我的担心而已”,末了又苦笑道:“不过,纸毕竟包不住火,恐怕迟早是有那么一天。”
看李天潇的意思是暂时不会说出去了,杜仲向来是听他的,应该也不会告诉旁人……可是今日既能被他们两个撞到,往后保不准也会被更多的人瞧出破绽,到时候再想掩人耳目就难了。传到外面去,自己倒是没什么所谓,若是污了师父的清誉,那自己岂不是万死难辞?
师父一生钻研医道,至今尚未娶妻生子,实在是至清至澈的出世之人,如何能担待得起那样的污名?!
银儿想到此处不禁愈发自惭形秽,不知该不该为了一己之私,继续留在这里了。
心中难过之际,头上便觉有千斤重,压的人直不起腰来。忽然,头上传来一声轻笑,随后便落了一只大手,在髻上茸起的碎发上轻轻拍了拍,银儿顿时浑身一颤,心跳如擂。
程一收回手,朗声道:“为师若是看重虚名之人,这一生又岂会浪迹山野?孩子,清者自清,只要问心无愧,人言何足畏?”
“清者自清,问心无愧……”
银儿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不知为何,心里竟是愈发觉得难过了。
静临到泽兰筑时便见她蔫巴巴地坐在窗前出神,开口叫她“远志”,她毫无反应,回头见门外无人,又叫了声“银儿”,她方才如梦初醒,回头见是静临,面上顿时现出惊喜的神色,“呀!你怎么来了?那枇杷太好吃,如今已经一颗不剩了,没什么可招待你的。”
静临心里揣着事,也不及问她这些日子如何,直接将一只腕子递到她跟前。
银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将手往上一搭,顿时就变了脸色,教她换一只腕子来,凝神摸了一会儿,却是同样的结果。
“你……”
静临一见她这表情,心里悬着的石头顿时就落了地,一下子垂头丧气,整个人往榻上一靠,无奈道:“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110章 想入非非缓缓归,借势打势徐徐图
她的小日子向来是准的,这月却推迟了好几日,先前还以为是那种事做得过于频繁的缘故,就没放在心上。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仍是迟迟没有要来的迹象,她这才着急了,正好今日段不循有事,便一个人偷偷来到银儿这里求证。
银儿起身将门关上,回身将人拉到卧房说话。
“那个药……你没按我说的服用么?”
静临闻言顿时赧然,“还没来得及服用就被他发现了,他也说是药三分毒,说往后他来吃就好,不让我吃。”
说到此处,静临又从袖中掏出一方小瓷瓶递过去,“他吃的就是这个,说是从你师父那里讨的,每次……每次我都是亲眼看着他服用的,怎么还会这样呢?”
师父那样的人竟然也会给人开这种药……银儿心头顿时滑过一丝异样的感受,接过那药瓶仔细看了,发现这瓶子的外观与自己开给静临的那个一模一样,心中更觉微妙。
倒出一粒置于掌心,闻了闻,又用门齿咬碎一颗,以舌尖品了品味道,之后摇头道:“这药没问题,只是服用期间须得忌酒,他是不是喝酒了?”
静临闻言更是疑惑,“没有啊,怪不得他这些日子滴酒不沾呢,原来是为了这个。”
银儿一时也没了言语,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世上没有百试百灵的神药,也许真是你们俩体质特殊吧,我也是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了。”
静临长吁短叹了半晌,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一想到怀孕后种种不适,又愁眉苦脸起来,“哎呀,真是烦死了!”
银儿温言劝慰:“多少人盼着孩子还盼不来呢,你这孩儿是铁了心地奔着你来的,你竟还愁成这样,这可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静临瞪了她一眼,用手掐着自己的腰比划了一阵,“这里面竟然会有个孩子,我的老天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