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儿心下稍安,看向窗外道:“无论如何,地窖里的东西都得赶紧处理了。”
静临却摇头,“眼下我们已经被人给盯上了,一动不如一静,非到万不得已,不能轻举妄动。”
“你以为,翠柳能从名安处借到银子么?”
静临深吸了一口气,垂眸道:“不好说。”
银儿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帘子忽然从外面掀开,是翠柳呼哧气喘地回来了,脸蛋冻得通红。
一进屋就将皮袄子脱了,随便往炕上一扔,自个儿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咻咻地喘气。
银儿看了静临一眼,不用问,准是没借到。
静临摇摇头,过来拎起皮袄子,拍了拍上面的雪,在墙上挂好了,又将自己的取下披上,与翠柳道:“别和他置气,这事不怨他。”
翠柳顿时委屈,抹了把眼泪,“不怨他怨谁?平日里油嘴滑舌,甜言蜜语说得好听,一到真章了就往后退,推三阻四地不肯借银子,说什么柜上的银子都有数,他一个人提不出来……我就是再傻也明白这是借口……呜呜呜……我从来也没图过他的银子,这不是到了要命的关头没办法了么!……”
“别哭了,”静临给她揩了揩泪,“都怪我,我也是心存了侥幸,才教你白跑了这一趟的。别怪名安,他也是受制于人,说这些话是不得已的。”
翠柳止住抽噎,看着穿戴整齐的静临,“你、你要去哪?”
静临拿起早上新调的茉莉花露,先含了一小口漱口,后又往耳后、手腕、发髻和皮袄的毛领上掸了些,呵了口气闻闻,笑笑,道:“去借银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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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会馆云天间内,段不循端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名安梗着脖子立在他身前,满脸悲愤。
冯象山坐在段不循身侧,打圆场似的哈哈一笑,指着名安道:“你个臭小子,教你撒个谎还委屈上了!”
“这是撒谎的事吗?”名安红头涨脸道,“她头一次跟我开口,还是为了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我不但不帮她,反倒扯谎推诿,她一定伤心死了,以为我是为了这件事想跟她撇清关系了,不管她的死活了,她、她心里一定是将我给恨透了!”
“那怎么能!”冯象山连连摆手,“不是不帮,这不是还没到时候么,等到翠柳姑娘知道了实情,她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恨你。”
“什么叫没到时候?”名安反唇相讥,瞥了段不循一眼,“哼!非得等到某些人得逞了、占了便宜了才叫到时候么?”
段不循重重撂下茶盏,抬眸看向他。
冯象山一看事情不妙,急忙起身将名安往外推,“好孩子,你快出去顽会儿,我和你爹还有正事说。”
他不推还好,这一推倒教名安壮了胆子,几步路走得别别扭扭,嘴里嘟嘟囔囔,“某些人自己过不好就罢了,偏偏是个红眼病,也看不得旁人好!……老光棍心思扭曲,越搅和越来劲了……”
段不循豁地起身走过来,“你再说一句?”
这下不用冯象山推,名安自己脚底抹油,瞬间溜得无影无踪。
“这臭小子,愈发浑了!”冯象山笑骂一句,拉着段不循回去坐下,目光掠过他嘴角的大火泡,又看到他的眼珠子,不禁奇道:“咦,你这眼珠果真有些发红,要不去隔壁找程先生看一看?”
段不循轻咳一声,喝了口茶,“没事,上火罢了。”
冯象山了然一笑,“到底是年轻,火力就是旺啊,哈哈!”
段不循也“呵呵”两声,随即敛色道:“柳文彦找到了吗?”
“倒是还没找到,不过已经有了线索,大致知道人在哪了。”冯象山瞥了段不循一眼,语气颇为迟疑。
段不循怪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有话直说。
冯象山只得实话实说道:“自那日逃跑后,他先是寄身在郊野破庙里做了无名白,后来不知借了谁的力,进了南海子备选。我托里面的人打听了,说是人现下已经到了煤山,至于被选派到哪一司、做什么差事,目前还不知道。”
无名白,就是自净其身、尚未记名的阉人。
冯象山回想当日场景,马神庙前地砖上那一小滩黑红的血,情不自禁夹紧了双腿,嘶了一声。
段不循面无表情,伸手拈了一枚海棠果吃,又递给冯象山一枚。
冯象山道:“这玩意太硬,我不爱吃。”
段不循的指头动了动,将海棠屁股掉了个,又往前递了递,“吃吧,这个没把,不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