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阶冷笑,“照你这么说,他勾结高和的人,反倒是为我着想了?”
谢琅垂眸不语,他也知道,段不循暗中与高和一党勾结是事实,存有私心也是事实,怪不得刘阶如此震怒。
“不循是存有私心,”陆梦龙久未发言,忽然抬起头插话,目光恳切,“可他毕竟是个商人。老师,商人重利,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黄白之物。这些年打点人情、填补亏空,哪一件不要他的银子?他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想多赚一些罢了!至于倒戈相向,便是旁人信,老师也信么?高和日薄西山,不循这个时候倒向他,有什么好处?”
见刘阶若有所思,陆梦龙继续掏心掏肺,“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介商人。恕学生直言,我们这样的人,远离了官场,再扑腾能掀起什么水花?成,不过是小成,错,到底也铸不成大错!老师这样猜忌,未免太看得起我们了!”
这话表面忤逆,实则十分悦耳。与陆梦龙这人一样,表面痴狂,实则从未出尘遁世,否则也不会以白丁之身,出现在刘阁老左右。
刘阶盯着他脸上的苦大仇深,一哂,“你们一个两个,都这般放肆了,是不是已经不将我这老头子放在眼里了?”
陆梦龙赶紧低下头去,适时地滑舌,“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远则怨,近则不逊。学生们都是小人,将恩师放在心里,便出言无状,时常不逊。请恩师责罚!”
“呵!我做了什么孽,竟教出了一群小人来!”
刘阶笑骂,“罚?怎么罚?教你们两个也滚去蹲大狱?”
他脸上一现笑模样,谢琅心中便一松,知道不循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便也不再强项,低头与老师认错。
刘阶看着地上两颗伏下去的头颅,渐渐收了嘴角的笑容,眸中晦暗不明。
师徒师徒,说到底不过是绑在一条船上的同党。如今徒弟之间倒是真情实感,彼此联合起来对付老师了。
也罢,身居高位,迟早有这么一天,便是皇上也无法教臣子不存私心。
只是,私心可以有,贰心,却容不得。
谢清和与陆梦龙只看到了第一层,以为他是为段不循勾结巩定锋而恼怒,殊不知,真正犯了他忌讳的,还在第二层——他怀疑段不循是故意败露的。
朝野皆知,段不循是他刘阶的人,可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与巩定锋一起贩私,还被人捉住了!旁人会怎么想?是不是会以为,段不循实际上是高和的人,或者至少是,脚踩两只船?
若段不循果真是故意如此,那他便是在为自己留后路,预备着有朝一日刘阶倒台了,他还能继续如今的锦衣玉食。
若他果真这么想,便是活腻了!
刘阶咽下一口唾沫,面上缓起一个温和的笑,朝着地上的两个学生虚虚伸手,“行了,快起来罢!”
第55章 三句话不离金银账,一颗心早系意中人
刘阶松了口,谢琅立即捎口信给名安,告诉他可以带人探监,只是要快去快回,尽量避着人。
于是名安连夜赶到玉颜堂,要静临赶紧收拾东西,明日一大早,趁街上人不多时,就去顺天府大牢探监。
第二日,五更鼓刚响了一声,静临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隔壁的房门应声而启,探出戚氏一张糊着眼屎的脸。
她的目光落在静临描画精致的眉眼上,嗓子眼像堵着一口痰,“呦,大清早的,打扮成这样,去哪啊?”
“出摊。”
静临冷冰冰地回了句。
这些天为了出摊,她惯常是早起的,有时赶上货卖得好,前一天晚上准备不足,三更天就要爬起来干活。戚氏和柳平虽不满,到底忌惮她上次掀桌子的余威,这些天始终没敢吭声,就这么冷眼旁观她折腾。
今早戚氏一反常态,像是存心找别扭,“妇道人家,整日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
静临惦记段不循,心中正惴惴,听了这么一句话,顿时火冒三丈,目光锋利得像把刀子,嗖地射向戚氏。
戚氏赶紧将头缩回门后,反手将门闩了,用门板挡住了静临的眼刀。
“呸!”
静临狠狠啐了她一口,自去隔壁门外,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
名安接过她挎的小包袱,没好意思解开,“娘子,这里面是什么呀?”
大牢里规矩严,即便已经打点好了,有些东西也是不能带进去的。
“啊,就是一些吃食,”静临有点不自在,又补充道,“是翠柳做的。”
透过包袱皮,隐约可见食盒的棱角,底部却鼓鼓囊囊,显是还有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