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临偶尔揶揄他两句,心中倒也乐得他来。
这孩子话不多,人却十分伶俐,又被他爹教了一肚子的生意经,是个十分有眼力见的小跟班。
如今眼见得愈发高大,可谓初具男子的规模,往摊后一站,也省得不长眼的地痞无赖过来纠缠,免去了好些麻烦。
他又打心眼里爱慕翠柳,眼见天气炎热,日日都要送冰镇甜水和瓜果,静临跟着沾光之余,心中不免偷偷艳羡,怎么她就没这般好命,有个如此贴心的少年郎日日跟在身后大献殷勤。
“你爹还没回来么?”
正午时分,日头正毒辣,市上客稀。静临吃净了一碗冰乳酪,眯着眼睛看向承天门的方向,状似无意地问名安。
名安正得翠柳用帕子擦额头的汗,冷不丁地被静临岔了这么一句,一时有点窘,干咳了两声方道,“算日子是快了。”
“快了是几日?三日?五日?”
静临追问。
名安想了想,“若没旁的事耽搁,按惯例,最多五日。”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爹肯借银子与我们,是个怜贫惜弱的大好人,我们日日盼着他回来,想为他接风洗尘,好好谢谢他呢。”
静临又道,话说得颇有些欲盖弥彰。
名安和翠柳对视一眼,忍不住偷笑。
静临暗暗咬唇,觉得脸上发烫,手作扇子扇风,“嘶!北京城竟也这么热!”
又过了一日,两日,三日,四日,静临掰着手指头数,终于到了第五日,依旧没听说段不循归来的消息,可巧名安这两日也没过来,她心中干着急,却也无处可问,夜间便罕见地失眠了。
这些日子忙得陀螺一样,三更天就要起来准备出摊,晚上收摊了还要采买原料,亲手调配胭脂香粉,与银儿和翠柳一起准备明日出摊的货品。人累极了,沾到枕头就睡,无暇胡思乱想。
唯独这夜例外,一闭上眼睛,两个斗大的“贩私”便在眼前晃荡,心跳声如擂,人亦如身处运河的波涛之上,忽忽悠悠,起伏不定,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静临索性翻了个身,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拾起地上的绣鞋,朝空中一抛,打起了相思卦。
新月似的红鞋在半空划出两道鲜亮的红痕,落到脚踏前的地面上,一正,一反。
静临愣住。
若正面朝上,便是“归”,反之,便是“不归”。
一正一反是什么意思?
她呆了一会儿,呼啦一下掀开被子,下了地。赤足蹲在那双不听话的绣鞋前,将反的那只翻了个。
如此,这相思卦的结果就很令人满意了。
“他看到玉颜堂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她低声自言自语,“到时候我就跟他说,‘算你眼光不错!这笔银子借我不亏!’”
第54章 昔日大贾锒铛入狱,如此师徒各怀心思
第二日,名安终于现身。
翠柳急上前去,埋怨道:“这两日去哪了?也不言语一声!教人家心里怪着急!”?
静临瞧他神色不像往日,心中便一下子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名安看向静临,低声道:“娘子,我爹出事了!”
朝前市的喧嚷人声潮水般撤退,唯有名安的声音水落石出,字字清晰地叩击在静临的心上,发出如雷贯耳的回音。
“娘子,我爹出事了!”
出事了?静临有点懵,他能出什么事?
不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么?段不循那样卑鄙无耻的人,合该在这世间千秋万载地祸害下去。
现在名安言之凿凿,说他出事了,静临不信,只觉得此刻日光白花花地刺眼,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可怕的清明梦。
“我们被人算计了,货刚到白龙湾就被扣下……”
“他人呢?”
静临忽然疾言厉色地打断名安,她不想听个中曲折,也不关心前因后果,更不想知道他的货扣在哪里,她只想知道,他现在如何了,是不是还活着。
“我爹他现在关在顺天府大狱里,”名安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前儿个才被押送回来的,说是要、要秋后问斩。”
“你们不是结交过很多大官?”静临尖着嗓子嚷起来,招来几个路人的侧目。
她深吸一口气,方才将调门压下去,口中的话连珠炮似的,又急又快地反问,“他不是认识刘阁老么?不是在朝中有许多门路么?你们天宝阁二楼里不还有一尊没送出去的白玉麒麟?留着做什么?给他买棺材么?!”
“刘阁老……”名安苦笑,“娘子,事情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