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她朝着戚氏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你们这样的老猪狗也配讲忠孝节义?忠于铜臭,孝敬权贵,明节暗娼,不仁不义罢了!滚回去撒泡尿照照你们自己的德行,下回再造旁人的谣之前,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了,否则,”她顿了顿,笑出一股狰狞,“哼!我死了男人,又摊上这么一个猪狗一样的人家,左右是没什么前途可奔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再让我听到你们背后乱嚼舌根,我与你们拼命!”
她说这话并非虚张声势,而是动了一股鱼死网破的真意,是以这些惯常旁敲侧击、阴阳怪气的妇人都被震慑住了。
婚丧两场,她们对她的印象是进退合度,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及至她与柳祥、段不循的事传出些风声来,她们瞧她也不过是个妖妖道道,暗地里卖弄风情的小寡妇。
再到她抛头露面,以脂粉活计走街串巷时,她们日常与她在坊里相逢,点头寒暄之后,三三两两凑到一起,语气不免含着鄙夷的艳羡,“瞧把她能的!”“真能豁得出去呢!”
只是她们万万没想到,她还能更豁得出去一些,便如此刻这样,身上仿佛有股与生俱来的泼辣和狠劲儿,俏脸儿上罩着一层寒霜,整个人锋利得像一块琉璃碎片——宁可粉身碎骨,也要拼了命教你出血。
如此,今日这顿鸿门宴终究是没有变成批判会、忏悔堂,一如冉静临的愿,替她和银儿出了一口恶气。
待到人都走光了,戚氏站起身来,想埋怨几句,瞧儿媳的脸色,终究是没敢说什么,只低声嘟囔着“做的什么事”,便要悄么声地溜回卧房去。
静临瞅着她缩手缩脚的样子,刚消散的火气“腾”地一下,又重新熊熊燃烧。
双手扒住桌沿——那是为了待客用耳房的两扇门板临时充的——向上一掀,满桌的杯盘碟盏噼里啪啦地跌落,爆竹一样,发出一阵欢快的响动。
戚氏着实被这响动吓了一个激灵,待到回过头来,身上又哆嗦起又一个激灵:冉静临脖上薄薄的一层粉皮儿下跳出青筋,冲着东边作河东狮吼,“柳三秀!滚出来收拾东西!”
“花了姑奶奶的银子,就给姑奶奶干活!”
“装什么缩头乌龟,没骨气的东西,你也算个男人!”
……
柳平这些日子的确没有惹她,只是赶巧休在在家,撞到了她的火炮筒上,被她发了一股邪火。
静临骂骂咧咧发作了好半天,直到那对母子掐死了一般没动静了,方才觉得神清气爽,款步往隔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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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气一出,造成了一好一坏两种后果:好的是果真没有人敢再传先闲话了,至少是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嚼舌根了,坏的则是整个乌义坊的婆婆媳妇和姑娘都不肯再找静临上门化妆。
本来化妆就不是生活之必须,何况还要额外付银子给妆娘,是以这些人离了静临并不会有任何不便,倒是静临日常少了一笔重要的进项。
银儿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最后埋怨道,“你这人啊,看着是温温和和的,其实做起事来冲动得很,你何必为了一时意气做下这事,白白耽搁了自己的生意!”
静临将她的手握住,“她们这些人本就扣门,画起妆来百般要求,到给银子的时候不情不愿,就算不是因为你,我也不爱去伺候她们。”
银儿一笑不语,心里却知道她这是在安慰自己。
银子难挣,哪有那么多豪爽的大主顾,大多都要靠街里街坊这些碎银子积少成多。
静临见她若有所思,便道:“还说我呢,你做事就不莽撞?”
翠柳看王婆在旁边睡着,便也低声道,“噯,说真的,孩子没了,你往后也不能生了……你心里,后不后悔?”
这话搁旁人说,便是往刀口上撒盐;可于是她们三人,倒成了一种纾解。
银儿摇摇头,“实话与你们说,经了这一场事,我于……情爱一事,是已经看透的了。”她看了一眼紧闭双目的王婆,压低了声音又道,“我娘若没有我拖累,一个人过活不知有多快活,我又何必再蹈覆辙,冒着性命之险给自己生个累赘,还要再含辛茹苦将她养大?”
“可是……”翠柳反驳,“你往后还是要嫁人的呀!曲……他是不好,可是好男人也是有的,你可别灰心。”
这三个姑娘里,静临与银儿同年,翠柳要小一岁,她生性憨直,经的事也少,于这人情微妙之处便不如静临与银儿知心。
静临是看出来了,银儿是个决绝之人,她不是灰心,是死心,是想要断情绝爱,一辈子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