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的绣娘脸色讪讪,“我就是想想,想想。”
江舒窈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直到看得那人禁受不住,连声说“不想了不想了”,才移开视线。
“殿下一番苦心,谁若是辜负,身上的臭名可就甩不掉了。”
……
屋内,杨翰见李意清对花楼机的制造很感兴趣,一开口,就忍不住多介绍了些。
他滔滔不绝,直到口干舌燥。
从他的描述中,李意清仿佛看见一丈二尺高的庞然巨物已经矗立其中,两人配合操作,一人坐在花楼之上,根据事先编好的花本上下提拉衢线,提起经线,另一人坐在织机下方,在上面人提花完毕后脚踩木杆控制综框升降,形成梭口,将装有纬线的梭子“投梭引纬”。
待经线和纬线交织后,用“筘”将线打实,一匹精美的织花布缎就成了。
光是听到,就觉得费神,很难想象先人何等巧思,能想到这样的法子,并付诸实践,造出如此巨大的花楼机。
杨翰看李意清一脸的兴味盎然,在旁边干咳几声。
李意清道:“这般精细的东西,辛苦各位了,等花楼机成,除了太后和母后的许诺,本殿也会有赏。”
杨翰闻言,原先的疲惫一扫而空,笑容灿烂地谢恩。
“只是,”李意清顿了顿,才道,“本殿应当没有福气看到建成的花楼机了,只希望建成那日,诸位能传信于我,告诉我是何模样。”
杨翰拍着胸脯保证:“殿下,你只管放心就是。”
看完绣房,李意清顺道将十四人送到距离不远的院子。
一共五间院舍,容纳他们绰绰有余,趁着众人收拾行囊挑选自己寝屋的时候,李意清将杨翰和鹊娘单独叫了出来。
“你们算是一行人中各自的领头,院子的地契我就交给你们了,以后若是有什么变动,自行拿主意即可。若是实在解决不了,送信回京城公主府,本殿看到,自然会管。”李意清一边说,一边将袖中的五张地契拿了出来。
杨翰和鹊娘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殿下,这怎么使得!”
“别急,听我说完,”李意清补充道,“将地契交给你们,是本殿的信任,你们也不可辜负,不可在此虚度年华,须得真正做实事,日后新上任的舒州知州,本殿也会托他看管一二。”
“殿下放心,微臣明白。”
紧随其后,鹊娘也朝她坚定地点头。
“殿下放心,当舒州府织花一日未曾名扬天下,奴婢一日不离。”
李意清再次讶异。
她很好地收敛了脸上的意外之色,笑得明媚而疏朗。
当年她自己都想不到,随手的无心之举,能换来一个人不远千里、甚至放弃大好前程的追随。
等人收拾完毕,天色也渐渐变得昏沉。
怀中的汤婆子早就凉了,不过在她的体温下保留着一丝残留的温度。
“天色不早了,我就先走了。这几日我还会在舒州府,若是有事寻我,直接去就是。”李意清裹紧了身上的斗篷,说完,和洛石一道走入夜色。
晚间虽然不曾下雪,却夜风冷冷。
鹊娘有意相留饭菜,可是一想到现在院中什么都有限,只能出门撑伞相送。
送出去一截路,李意清顿住脚步,转头对她笑:“没事的,快些回去吧,外头冷得很。”
鹊娘闻言,站定脚步。
“殿下慢走。”
她的语气忽然有些低落,李意清不清楚这份低落的来源,只能朝她笑着点头,而后继续和洛石一前一后走在薄薄的雪地上。
雪后,街道上来往的人却不少,走到城东街道,一路上的商铺鳞次栉比,张灯结彩。
像是迎接着这一场初雪。
及腰高的小童三两追逐,更小点的孩子带着喜气的虎头帽,拍手叫好。
走过了一路的热闹繁华,等转入寂静的梨花弄堂,忽然心中就升起了几分落寞萧条。
进门后,他闩好门,跺了跺鞋上站着的泥雪,随口道:“殿下你记不记得,当年在熙州漫山飘雪,旷野除了星星点点的人家不见人烟,那时候我们站在雪地里,不似在人间。”
他只是随口一提,说完,缩了缩耳朵,切了话题,“好冷啊,殿下,你冷不冷,我现在就去烧热水。”
说完,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李意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子中,慢吞吞地往正堂走。
走了两步,忽然有一道身影逆光而站,颀长的身影被烛光拉得更长。
影子的肩膀,刚好在李意清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