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清看着滕娘子扬起的巴掌,面上一片平静冷淡,可是心已经坠到了谷底。
毓心的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甚至,她的猜测都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究竟谁才是正头夫人,谁又才是豢养的宠妾。
车夫的神色分明显示了,他对这位滕娘子,很熟悉。
滕娘子本就耗尽了力气的身体根本冲不开车夫的阻拦,看着距离自己一丈之遥的李意清,忽然放声大哭。
这时,安静得如死了一般的院子忽然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家,他沉沉地看着滕娘子的哭闹,怒斥一句。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滕娘子手狠狠地掐在车夫的胳膊上,语气绝望道:“我要回娘家,我要回去。”
老人:“回什么回,子鹤不过是一时新鲜,哪个男人不会犯错?再说你嫁过来十年了,一个养成的娃儿都没有,光是这一条,子鹤就能休了你。”
滕娘子:“那就休了我啊!这么多年,我侍奉在您二老身边,日日卯时不到就起床烧饭,大冬天水冷彻骨,我要去河边浣衣,九年前的冬天,我就是在江边没了我的第一个孩子——那时候他已经五个月了。”
老人脸色仍旧难看,可是听到这句话,却反常地沉默了一会儿。
那年她怀着孕还下河浣衣,冬天的冷水冰凉彻骨,孩子没有保住,甚至伤了身子。
所以滕子鹤在府城豢养妾室,是他私下里默许的。
他帮着滕子鹤瞒住滕娘子,又帮助滕子鹤演了两次戏,瞒住了滕夫人。
老人辩解不过,上前两步,伸手拽住了滕娘子的胳膊。
“你既然和子鹤拜了堂,那你生是子鹤的妻子,死也是子鹤的鬼。”
滕娘子被他一步步拖回了黑黢黢的门里。
那张门像是一个窄小的深渊,一眼望不清。
按理说,老人家腿还伤着,滕娘子是有足够的力气挣脱老人的钳制,可是她只默默流泪。
老人将滕娘子一脚踹进门之后,眯着眼睛打量着李意清和毓心,“怎么,你们也是子鹤的桃花债?”
李意清神色依旧冷漠。
车夫率先呸了一声,那滕子鹤什么货色,也敢肖想这样的人。
老人见三人不理睬自己,觉得面子挂不住,立刻语气严厉了几分,“今日乃我滕家之事,你们若是没什么事,可以滚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目测和靠在墙上的大竹扫帚有多远。
李意清忽然抬高了声音:“洛石,洛石你在吗?”
老人脸色陡然一变,似乎想冲上前捂住李意清的嘴。
这可是家丑,怎么能这么喧哗。
李意清的声音落下一息,屋子里冲出来一道身影。
正是洛石。
他伸出手,要抱住些什么,可是又自觉不妥,收回双手,站定在了李意清的身前。
洛石声音嘶哑:“殿……姑娘。”
他的衣摆上沾满了血迹。
李意清从未见过如此失魂落魄的洛石。
她伸手搭在了洛石的肩膀上,声音轻柔,“怎么了?有人打你?”
洛石:“不,不是。他们打不过我。姑娘,你救救‘滕夫人’吧,她快要死了。”
李意清心神一凛。
洛石指着房门道:“就在里面。”
李意清往后看了毓心一眼,两人冲了进去。
正在拿大竹扫帚的老人蹒跚地想要阻拦,却被洛石拦在了门口。
车夫被这一幕惊呆了,他愣了两秒,才走到了洛石的身边,帮着一起拦着。
老人看着眼前的两个大小伙子,抱着手中的扫帚开始哭:“老天爷啊,这什么世道啊!不让人进家门啊!”
他声音委屈,却不敢大声喊出来。
毕竟,这是家丑。
家丑不可外扬。
*
另一边,冲进房中的李意清和毓心进门之后,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躺在墙边奄奄一息的‘滕夫人’,刚被丢进来的滕娘子,脸肿了一块的滕子鹤,已经抱着滕子鹤哭天撼地的滕大娘子。
滕大娘子沉浸在滕子鹤被洛石一拳打肿的脸上,口中怨气十足的骂骂咧咧:“那贱人敢伤你,我们明日就去报官。不行,老爷子说不能将事情闹大,儿啊,我苦命的儿啊。你又何至于为了那个贱人伤心。你瞧见那人的架势没有,是不是你的种还不一定呢。”
李意清袖中的拳头握了握,没忍住,一巴掌打在了滕大娘子的脸上。
滕大娘子一脸的不可置信。
李意清看了一眼半陷入昏迷的“滕夫人”,闭了闭眼,声音颤抖地对毓心道:“毓心,你去看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