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陌生叫她心悸,叫她惊喜,更叫她忧伤。
她望着那双极美的瑞云眉,久久静默,唇角的光彩也随而渐渐黯了下去。
“叶氏的女子,打一出生便注定了,此生都不可能着喜装,乘花轿,为人妻……”
闻声,徐徊抬头望向她,只觉那双淡了眸光的瞳孔深处,盈满了他难以同担的巨大悲伤与无奈。
“只待来日年岁到了,寻个信得过的人,借阳生育,若能诞下男儿最好,若不能……便是下一个叶任生。”
语气微滞,隐隐落寞,“许是上苍惩我功德有亏,又惩我大逆不道,长房三代所出无子……”
至此,他终于明晓了,为何叶任生如此“形神兼备”,如此“完美无疑”,叫人瞧不出半分违和。
他心头一瞬翻涌不已,却又不知该作何言语,两厢伫立镜前,唯南风携着栀子香气搅碎满室缄默。
少顷过,她缓缓转身,望向徐徊,“总是我自私任性,是我对不住你。”
后者不解,更看不懂她眼神里的复杂。
却见她眉间波澜起,语带几分无奈的庆幸,“倒也无妨,来日,你郤诜高第,定能寻得温婉贤淑的女子为妻……”
徐徊闻声,心下陡然大震,眉心紧蹙,连连摇头,“不,不对,不对,我并非那个意思。”
“我知道,”叶任生轻轻抚上他的侧脸,“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不要另寻什么温婉贤淑的女子,我徐徊此生只有,也只会接纳一个女子。”
闻此,叶任生霎时红了眼眶,“徊弟非池中之物,来日要直上云天,凌霄图志,与外积功兴业,为国为民,与内家和荣兴,举案齐眉。为一方表率,为工笔称赞,不可一时率性……”
说着,她蹙眉自责,“是我不对,昨日不该——”
“没有不该,什么不该,”徐徊截断了她的话,用力攥起脸侧的手,“这世间最好的女子,我已经遇到了,不论她是否能出嫁,对我来说,她都是我的妻。我不管什么来日,更不要什么称赞……”
他情绪激动,面色惶急,有些语无伦次,“无碍,其实无碍,既然你不能嫁,那便我‘嫁’。你能扮作男子,我亦能扮作女子,隐身闺阁做你的‘妻’!”
“荒唐,不成体统,你这是在胡言——”
“何来体统?不能与阿生在一起,礼教法度于我皆是虚妄,皆是无物!”
虽然知晓他这是一时气急,叶任生却仍被他的不假思索与声嘶力竭,惹得心头阵阵发烫。
她不禁倾身上前,用力将他抱紧,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荒唐,你这是荒唐至极……”
徐徊却全然不觉,仍是语气坚定,不拘俗世。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叶任生低声道。
身前怀抱少有的刚中散柔,语气令人怜惜,他环手将她圈起,像是恐其会若流沙散去般,收紧了力道,语气竟泻出了几分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怯意,“我无需其他女子,你也无需他人,只你我便好……”
第39章 匪徒
◎救命之恩◎
贪着与徐徊能多待两日,叶任生终究是落在了大部商队的后头。然而温馨恬静的日子,对于肩扛着商事重担的叶掌事来说,总是短暂的。
为着来日能久聚晟州,徐徊须得回乡整装打点,于是二人只得在涟州城中分别。
虽然知晓此次离别只是短暂,可临行前心头的不舍仍然万分。
脱去云衫罗裙,换上长袍宽带,束起单髻的叶任生,全然变了模样,即便曾亲眼见过她真实模样,甚而与之肌肤相亲的徐徊,仍是无比深刻地体味到何为霄壤之别。
更叫他迥然落差的是,相对于玉钗青黛的微妙适配,反倒是素冠英眉来得同符合契。
明明是亲眼见着她束起胸身,敷上假廓,但当她纵身上马,将要离开之时,徐徊还是感到了心慌。仿佛那个眉目如画,巧笑倩兮的女子,转身便再也不复。
徐徊紧攥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路上定要当心。”
手上传来的力道令人难舍,叶任生却也只能回握,然后宽慰道:“我在晟州等你。”
而后两厢分开,一步三回头,直至马身北转,蹄声远去,背影消失在山海尽头。
因着商货紧要,虢思带领并护送着大部队先行北上,叶任生只留了六锣及三个弟兄。
本想快马加鞭,昼夜兼程,尽可能在两日内赶上大部队,谁知一场大雨落下,叶任生不得不暂留驿站。待雨过天停,落下的路程便如何也无法缩短在两日之内了。
好在过了天云山,四处不论商道还是山路都较为坦顺,几人过了河,本想再抄小路通去商道,谁知竟在莽山脚下遇到了劫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