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洐下意识便紧随而上,临至韵清阁时,悄然隐在暗角,眼瞧着又一熟悉的身影自韵清阁后门走出,在马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随而朝西边赶去。
衿娘和六锣……林啸洐眉头皱起,衿娘是谁,事到如今根本不必多言,尤其是还同六锣一起。
只是余记小馆那般剖心置腹后,叶任生又何必再这般乔装假扮她人,掩人耳目,林啸洐十分不解。
跟着二人一路到城门,马车极为低调地出了城,林啸洐再次跟上。只见行至城外三里地外的树林间时,六锣将马车卸下,叶任生接过包袱,交代过几句后,独自骑马,顺着偏僻小道朝北方挥鞭离去。
直至那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后,六锣才将马车藏起,转身离开。
林啸洐从树后走出,翘望向远处,然而除却一片昏暗外,了无一物。
方才躲避不便,林啸洐并未看清叶任生具体跑向何方,自然也猜不出她此番匆匆出城之目的。
只是先是称病不出,后又乔装掩人耳目,如此筹谋,必然不是小事。
回想近来种种,林啸洐忽然感到了不对劲,当日他被余记小馆一番儿女情长敲蒙了头,如今细想,那般倾吐柔肠,情见乎辞,实在不像叶任生一贯所为。
即便她所言不假,也不至那般直接,就像是十分急于将他推至千里之外,一刀两断一般。
林啸洐越想越感到不妥,随而立时转身,朝城中返去。
他必须赶紧寻找到答案。
……
京都皇宫,昭香宫旁花园中,欢声笑语隐隐传来。
大胤天子途径之时,备受感染,不禁走上前去,鄢姬等妃嫔同几个皇子公主一齐行礼。
“起来,都起来吧,寡人不过路过此地,听你们笑声不断,进来瞧瞧。”
“父皇来的正好,”一个头不高,眉眼稚嫩的小皇子走来,“儿臣方才与九哥十哥同读书文,有些困惑,还望父皇指点。”
“哦,是何困惑,说来听听。”皇帝颇为好奇。
“儿臣读礼制论,见那论中关于春祭祭器纹样质材记述含糊,便记起今年春祭,西天合祭坛的祭器是五兽纹。可九哥说依严礼该是七兽,且须得为五爪,方能显天家威严。十哥说西祭坛非正位,不必承七兽之威仪,且称天家威严不在一器一物,儿臣便有些不明白了。”
闻声,皇帝面上一笑,转而望向另两位皇子,“你二人各持己见,都说来听听。”
十皇子率先开口,“儿臣以为,若真按九哥所言,依严礼,最能体现天家威严的,该是九兽。西祭坛相对偏僻,五兽最是稳妥,不必七兽,更不必九兽。”
“纵然偏僻,也是皇家祭坛,岂能马虎,”九皇子不认同,“况且儿臣并非旨在器物,而是轨度。祭祀乃国之大事,莫说祭坛圣器,便是焚香质材,也须得合乎规矩。无规矩无以成方圆,失轨度无以治国家,近若祭礼之器物纹样,远若百姓之日常法度,上下有序,尊卑分明,等级森然,方能不乱而无政,人人信服,往来朝拜。”
“哈哈,”皇帝闻之欢笑,“看来英华殿那些个老学究没少唠叨,老九如今都侃侃而谈治国之道了。”
“可不,”身旁嫔妃纷纷应和,“如今几个年幼的皇子中,最属九皇子勤勉。”
“是吗。”
皇帝满心欢悦,不经意转头瞧见人群外,端坐在石桌上习字,却手指凝滞,许久没落下笔的公主,眉眼微转,随而问向她。
“幸磬如何以为?”
众人闻声,一齐转头望向不远处的幸磬公主。
后者微愣,笔尖险些污了纸面,缓过神后才抬头道:“儿臣不懂这些,只觉得几位幼弟说得都有道理。”
闻此,皇帝并未不悦,反倒还将声音放柔了几分,“无碍,你随便说来,寡人随便听听。”
幸磬公主左手微攥,踌躇须臾后,将手中笔轻轻放下,“祭祀之礼,治国之道儿臣实在都不懂,只是儿臣隐约记得从前读《左传》中有几句:‘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辞,信也……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
语毕,皇帝并未言语,只静静地望着她,眼神似有一瞬悠远。
幸磬公主赧然低头,“儿臣才疏学浅,断章取义,让父皇见笑了。”
闻此,皇帝回神,面上显出微笑,“无妨。”
随而欢笑着转头再望向诸皇子,“你们说得都有道理,寡人不愿在此随意判个孰是孰非,这样吧,你们各自叫上自己的师傅,在英华殿办一场辩题,邀礼司典一同前去,好生辩个明白,如何?”
“好!”诸位皇子一起点头,“那儿臣能否邀交好的世家公子一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