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州嘉商(178)

腥咸在唇齿间回荡,林啸洐能感受到内体元气在慢慢散去,他试图提起气力,呼吸愈发急促而凌乱。

“阿,阿生,”他望着身前的人,泪水缓缓从眼角滑出,“我,我对不住你……两年来,我每一天都在后悔,我多希望我真的就是那个徐徊……”

“别说了,”叶任生用力攥着他的手,“林啸洐,我让你别再说了。”

一股灼痛从腔内上涌,林啸洐努力压制着,眉眼因而一片通红。

“公子!”

林啸洐的身躯因痛苦而抽搐,在马车的颠簸中,叶任生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无助与颤抖,一种生命即将在怀中消逝的恐惧袭上心头,泪水霎时盈满了她的眼眶。

叶任生用力揽着他,“林啸洐我警告你,你要是死了,我就再也不可能原谅你了,我讨厌鬼魅妖魔,你要是变成鬼,我就更不可能原谅你!你活着,活下来,我或许还会考虑考虑,你听到了吗!”

“怎么还没到?!六锣!六锣!”

“快了快了!”六锣青面獠牙地甩着缰绳,“坚持!再坚持一下!”

那双从前总是神采飞扬的桃花眸,渐渐变得朦胧而无神,攥着叶任生掌心的大手,也开始卸了气力。

“林啸洐!”叶任生恐慌不已,“林啸洐你这个大恶人,大祸害,你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祸害遗千年,我还没开始折磨你呢,你不能就这么死了!”

然而无论她如何斥骂,仍旧无法阻挡那双睫羽,若花落般,慢慢凋垂。

“吁——”马车还未停稳,六锣便飞奔而下,狂冲进惠仁堂。

“到了到了,”叶任生急切地说,“林啸洐你听到了吗?”

“章圣医!章圣医!快救命!”六锣大叫。

“到了!公子我们到了!”万枞赶紧转身将林啸洐驮在背上。

“快,快……”叶任生在后头托着人,焦急地催促。

哒哒的脚步声涌出,惠仁堂内的伙计大夫全部跑出,将马车上的人接下来。

“快,煎上吊神汤!”章济邗边走边吩咐堂内学徒,“取来止血粉和我的药箱!”

“章先生。”浣髴兮早就提上了药箱。

“济邗兄……”叶任生满手是血,战战兢兢地跑进堂内。

“无需多言,”章济邗示意浣髴兮,“快带叶掌事去清洗。”说着,他示意学徒们将人抬到里室。

“叶掌事别担心,有章先生在呢,您先随我去净手吧。”浣髴兮说道。

叶任生望着地上的血迹,从堂门口一路滴到内室,心绪难得乱了方寸,任由浣髴兮带着去净手洗脸。

然而手上的血迹却不知怎的,如何都清洗不掉,木盆中的水一次次换过,却仍旧被一点点染红,气恼的她将木盆用力踢翻在院中。

“叶掌事……”

“快快!”

浣髴兮的劝勉被打断,一行学徒从里头跑出来,泼掉盆中通红的血水后,又提了两桶干净的水回去。

叶任生站在廊下,望着院中枣树根前,鲜红的血水慢慢渗入泥土,消失无踪。

宽抚了几句后,浣髴兮只得赶紧回到内室帮衬章济邗,徒留叶任生站在原处,呆望着那一方黑沉沉的湿土。

不知过了多久,待那群学徒再次回来换水时,她才恍恍回神,随着他们走到内室门前。

人头攒动,大夫与学徒忙进忙出,叶任生从人群的缝隙中向里望去,隐约只见那双眸紧阖的面庞,与搭在榻外的手臂上,布满了银针。

从前她也见过一次这般情形,是母亲突染疫蛊之时。

然而纵然彼时蛊毒侵体,凶狠而迅猛,母亲性命垂危,却也不及眼下这般,一条手臂便扎满了如此多的银针。

叶任生不禁垂首,再次望向自己的双手,掌心里,那股气力慢慢消失,温热渐渐消散的感觉仍旧鲜明。

浓稠的,溢着腥气的血液,自他的胸口、嘴角涌出时,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叶任生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人的性命是这般脆弱,死亡又是这般近在咫尺,令人畏惧。

不知怎的,她忽而想起自疫区抬出去的那一具具尸体,甚而想起两年前,那场她亲手放得大火,想起那些为救她而在大火中丧生的人……

“公子……”六锣从外头跑进来。

叶任生恍惚地侧头,只听他说起,“留下断后的弟兄,都没能回来,后去的弟兄说到时人就已经没了,身上都是同林掌事身上一样的弯刀伤痕。而地下暗室里的人早已消失无踪,四处搜寻也没找到可疑的人,落枫楼后来也落锁了。”

“知道了,”叶任生呢喃着,“收好弟兄们的尸身,我要替他们好好打理后事……”

说着她抬眸望了眼内室,随而缓缓转身,怔忪地走回院中,在廊前一坐便坐到了日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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