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抬眸看向床榻,眉心紧拧,忍不住摇头,“我那般痛恨欺骗,却在一个又一个谎言中沉沦,你受不得背叛,却自始至终玩弄着所有人。所谓受不得谎言的人,终究没能逃过谎言的愚弄,多可悲,多可笑啊……”
说着,他猛地站起身,将紧闭的床帐拉开,窗外电光闪过,竟映出了帐中人恬静的睡颜。
所有悲愤与不甘,在一霎那凝结,林啸洐站在榻前,呆呆地凝望着她湿润的睫羽。
少顷过,他情不自禁地轻轻靠近,抚上她伤痕斑驳的手指与通红的额角。
“我本不想那么做的……”
林啸洐轻啄起她的手指,“那日,我不过是想去抓你的小辫子,好叫我偶尔能嘲讽奚落你几句,可谁知你寸丝/不/挂,那般失控……你知道吗,你真的很美,尽管你所有言谈举止甚而比我更似男儿,却仍是我见过的所有女子中,最美的……终究,终究是我凡俗,难抵诱惑……”
说着,他不禁红了眼眶,“我也不知我到底在做什么,到底想要什么……但,绝对不是眼下这般……”
“不是……”
林啸洐双手握着另一只手,紧抵在额前,呢喃中透着深深的无助,“我该如何是好……”
天际雷鸣渐缓,一二明光忽闪,映着垂坐在榻前之人的无措与彷徨。
许久,一道极轻微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徐徊?”
林啸洐呼吸一滞,蓦地睁开双眸,望向本该熟睡之人,“你……你醒了?”
“徐徊,是你吗?”叶任生迷茫地看向床边人,“屋内怎么这么黑……”
闻此,林啸洐心头一跳,借着屋外灯光,打量起她朦胧的面庞,语气试探,“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嗯?”叶任生听上去很是茫然,随而有些警惕起来,“你不是徐徊?你是谁,怎么会在我房里?”
“是,我是,你别害怕,”虽十分不解,但林啸洐下意识应下以宽抚她,“我是徐徊。”
叶任生半信半疑,“那你怎么不点灯,我什么都看不清。”
这般要求,叫林啸洐有些忐忑,然而榻上之人再三催促,他不得不试探着点燃了床边的灯。
烛火摇曳一瞬而后平静,暖光幽微却恰好能照亮内室一隅,两人的面庞皆在光芒中浮现。
透过案前铜镜,林啸洐将自己的脸瞧得很清晰,他惴惴地侧身,望向榻上之人,“阿生……”
见她在看清他面庞的瞬间,明显地舒了口气,像是心中的忐忑总算沉下去一般,林啸洐感到很不可思议。
叶任生缓缓起身,望了眼窗外,“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林啸洐愣愣地望着她,“该是……戌时了。”
“戌时,”叶任生呢喃,眸中茫然,瞧自己卧在榻上,甚是不解,“我怎的这么早就睡下了?”
“是,你方才有些累,便歇了会儿。”
“原来这样,”叶任生下意识轻抚上腹部,“那我可是错过了晚饭?”
见状,林啸洐眉宇微扬,眸色见喜,“你是饿了?想用饭?”
“是太晚了,”叶任生面上克制,语气隐隐失落,“不合规矩……”
“不晚,不晚,”林啸洐立时摇头,“哪有那么多乌糟规矩,我这便叫她们送来。”
说罢他便起身要走,叶任生连忙拉住他,“我,我想吃些肉。”
瞧她说着口中吞咽,模样甚是纯真,林啸洐不禁感到心下悸动,抬手抚过她侧颊,语气轻柔,“好,叫她们做很多很多肉。”
“嗯。”叶任生笑着用力点头。
林啸洐轻吻过她额角,转身走到门边,唤来下人后吩咐了许多话。
一众人领了吩咐后,纷纷或出门置办,或进厨房忙碌,不多时,便将各式菜色送进了卧房。
林啸洐牵着叶任生走到妆台前,简单为她梳头绾发,随而走向桌前。
面对满桌菜肴,叶任生唇齿生津,欣喜不已,接了林啸洐的允许示意后,立时动起了竹筷。
显然已是饿极,林啸洐从未见过她如此毫不顾忌礼仪的吃相,他瞧之欣慰,边嘱咐着慢些,边为她剥骨剔刺。
除却向其致谢,或偶尔吃到可口饭食欢笑外,叶任生便没有多言,一直努力进饭,模样瞧着颇有几分顽皮。
望着她与从前全然不同的烂漫模样,林啸洐心头阵阵诧异,他不明白白日里还那般歇斯底里,宛若癫心之人,怎的一觉后便如此开怀可人,俨然若重生一般。
但很显然,她的病症起了变化,眼下思绪错乱,辨不清林啸洐与徐徊孰是孰非,行为举止还颇有几分稚童之气,是否为癫心症不可知,但心智上明显出现了异样。
然而不知怎的,林啸洐心底倏尔没了先前的慌张与无措,甚而瞧着她眼下这般眉眼带笑,进饭香甜,对他全然信任与依赖之形容,感到了无比的欣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