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嘉茵的制香手艺在容绪看来,堪称京中第一人,她自己会的那些几乎是班门弄斧了。
聂嘉茵听她这样说,面有怅然,又似欣慰,最后低着头呢喃道:“女儿家会一门手艺挺好的,哪怕流离失所也饿不死。”
“话是这么说没错,”容绪客气道:“但是聂娘子出身名门,富足安稳,怎会有流离失所的一天呢。”
聂嘉茵眼中含着复杂情绪,眼波流转,似有目的性地朝一处看去,又很快收回视线。
待她离去,容绪着人调查宫女连翘的身份。
连翘,便是聂嘉茵方才留意的人。或许说是暗示。
聂嘉茵一连几日拜访碧梧宫,聆玉桑知都感觉出不对劲,寻了间隙问:“聂娘子来碧梧宫到底做什么呢?要说冲着陛下来,可这会儿陛下在上早朝,阖宫皆知呀。”
此时手下探子已为容绪查明,连翘是聂太后安插在碧梧宫的眼线。算算时日,安插的动作发生在碧梧宫修建之时,可谓思虑深远。
聂娘子明显属聂家阵营,缘何委婉提醒?
容绪回忆起聂娘子那张可亲的脸庞,以及双眸低垂,眼睫轻颤时,纯然像一头迷失在林中的小鹿,叫人心生怜惜。是以,容绪这样回聆玉桑知:“从前我也听信流言,认为聂娘子属意圣上,现下想来……怕是误会大了。”
并非每个人都要有一个心仪的对象。
面对异性,并非只有喜欢、厌恶这两种情绪。
“容——沛——沛——,出来看,我摘了——”
虞令淮兴味盎然的声音戛然而止,手里一束鲜花也因此停滞在半空,淡粉透白的花瓣徐徐旋落。
“聂娘子好兴致啊,又来看望皇后。”虞令淮闲庭信步,慢慢踱来,双手背在身后,身子探了一半。
容绪抬手捏过一条帕子,将桌面掩了。
莫名的,有一种在学堂上开小差被夫子抓包的感觉。
虞令淮往蒲团上一坐,花束随手往地衣上一搁。宫人见状,搬椅子的搬椅子,找坐垫的找坐垫。虞令淮挥挥手:“不用忙活,这蒲团皇后坐得,孤坐不得?”
吴在福跟在后面,一边为三人布茶,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聂嘉茵的神态。
“臣女不打扰陛下、皇后娘娘,臣女先行告退。”
聂嘉茵主动告退,虞令淮挑了挑眉,扬着下巴,露出清晰的下颌轮廓线,显得颇为倨傲,声音也有点漫不经心:“别啊,孤一来你就走,回头皇后该责怪孤了。”
说罢,随手拿过容绪面前的青白釉葵花形茶盏,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仿佛浑不在意那是容绪刚喝过的。
“你们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当孤不存在。”
虞令淮换了个更为悠闲的坐姿,懒散地倚靠着,一手翻阅书册,一手点了点茶盏。
吴在福提壶斟茶,将小盏注满,茶香四溢。
此盏器型好,胎体薄,素有冰肌玉骨之称。如今被虞令淮握着,有力的指骨微微泛白,吴在福知晓,陛下看似浑不在意,兀自读书,实则余光都在皇后身上。
皇后娘娘与聂娘子对弈,皇后娘娘与聂娘子论香,皇后娘娘与聂娘子品茗,这几日来,陛下似乎总在暗中观察。
原先吴在福想,陛下定是认为聂氏女有所不妥,后来才知,陛下在观察旁人如何与皇后娘娘相处,如何讨皇后娘娘欢欣。
还记得一日下朝后,大小官员都走空了,陛下仍负手立于廊下,朝着一片晴空出神,待回到御书房,又对着茶水怔神。
身为内侍大监,吴在福自然日日陪同皇帝上朝,对于朝中之事有所听闻,他亦有宽慰皇帝之责。
于是吴在福上前,很有技巧地溜须拍马。
谁知陛下奇怪地瞅了他一眼,道:“孤这张脸,生得是真不错。”
又道:“孤近来发现一秘密,看在你是自己人的份上,才说与你听。”
吴在福感激涕零,洗耳恭听。
陛下:“皇后交友之道,在于对方不俗的容貌。”
吴在福迟钝地露出疑惑神情。
陛下继续说:“你瞧瞧,宋衔月、陆宝珠,还有这聂嘉茵,长相甚为优越。那孤比她们三人还要强上一些,皇后岂不是更为爱重于孤?”
有那么一瞬间,吴在福怀疑自己生了耳疾,根本掩不住自己狐疑的表情。
然而虞令淮并不在意听者是何反应,他临水自照,低声自语:“孤比皇后年长三岁,色衰而爱驰,若孤老得太快,岂不是失宠于皇后?吴在福,快快去膳房,叫御厨给孤弄些养颜补气之物!”
“——这五木之戏竟还有另外的玩法?怪道古人云:樗蒱百金每一掷。聆玉,去,就依聂娘子的,取些毛毯毛织来,再寻几个编织技艺高超的人,这棋盘最好今日就复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