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挺没心的,提到父亲的事情,居然没流眼泪,刚刚杭澈说的那些,她也只是红了眼眶。
可是自从上次晕倒之后,她确实好像心境变了很多,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总觉得很遥远,抓不住。
只留下绵绵的忧伤,这算不算铁石心肠?
她这边满脑子的心事,开心果一颗一颗地往嘴里送,有点像一只赌气的小松鼠。
“你...吃慢点。”这速度不能叫送了,叫塞比较合适。
“吃你点零食怎么了,小气鬼。”宋知脑子乱乱的,随口表达不满。
听宋知这么说,杭澈反而笑了起来,半个月来的,第一次。
“不用担心我,我没那么脆弱。”
但是谢谢你,找到了我。
“谁担心你了,还不是你们沈老板怕你这棵发财树跑了。”宋知说得理所当然。
说完抱着双膝,拿手上的壳子在脚边摆花样。
想到沈莘,杭澈垂在身前的手交叉握紧,“《长灯孤眠》的后续宣发,我不想参与。”
宋知没有问她为什么,而是满不在乎地说:“那就不参加。”
语气里多出一丝骄纵,天塌了也有人给你撑腰的底气,她把白色果壳顺着一条直线摆放整齐,用指尖推了推位置。
杭澈看着身旁的女人,“虽然我理解剧组的做法,但我没办法做到原谅。”
宋知勾着头发,“换作是我,也会一样。”童年早就在公司一通描述,大家都怒不可遏。
她垂着脑袋,继续摆弄着,暂时还看不出她心里想描绘的形状。
“肇事者可能只会判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是吗?”
宋知手微微一顿,捏了捏果壳,终是落下。
“是。”
杭澈不再看她,看了看海面,又低头拨弄了袋子里的白色颗粒,“虽然我知道,我知道生命无法挽回。”
“但犯错的人,不应该接受应有的惩罚吗?”声音闷闷的,任谁都能听出她的不甘。
宋知停下动作,侧头看她,“你是觉得不公平,是吗?”
杭澈拨弄的手指微微蜷缩,委屈极了,“法律有法律的道理,我只是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想不明白太正常了。”作为一名法律从业者,她也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她也只是个不断探索在路上的学生。
“但是正义的核心不是道德正确,而是解决问题,不仅要解决昨天发生的事件,还要成为明天的路标。”
仅仅用这起交通肇事逃逸的案子来说,主动拨打救援电话,虽然成为对方辩护律师以此要求改变刑罚期限的救命稻草,但如果没有这个界定,会出现什么样的结局?
犯罪者会因为面临严重的刑罚,干脆做到恶的极致。
人性的善恶,没有底线。
法律的冷静在于对犯罪者的严苛,法律的温情在于给予受害者生的希望,哪怕渺茫。
“在泯灭人性中,激发罪犯那一点点的善,哪怕不是他们自愿,但就是这一点善,也许能挽回千千万万条生命。”
每一个案例对于当事人来说,无可厚非,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痛苦经历,但对他们法律从业者来说,残忍一些,是课题,是研究,是例证,是方向,甚至,是艺术品。
公平正义,空洞的四个字,只有在一桩桩一件件案例中,才能得到印证。
案例才是检验正义的唯一标准。
“就像每次警察抓捕犯人,总是鸣笛,很多人就觉得很傻,这不是在提醒犯人吗?”
杭澈陷入沉思。
“可是,就是这样傻的行为,无数次威慑罪犯,制止了犯罪,比起罪犯跑不跑,警察更在意的是当下受害者的生命和安危。”
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杭澈眼里泛起迷茫。
“也许我们现在的法律不是最完美的,但总是一点一点在进步,社会也不可能一步迈入理想国。”
法律总是一点一点健全的,哪怕一丁点的改变,都影响深远。
宋知莫名地笃定,未来,法律的健全和发展,一定会越来越好。
“我们那迷人的老祖宗不是说过一句话,路漫漫其修远兮。”
杭澈终于开口,但皱着眉头,“吾将上下...而求索。”
脚边的图案终于汇成形状,一架天平,两端齐整。
正义,公平。
那微蹙的眉头里透出一股不甘,逐渐强烈,其实这样的情绪很少会从她身上出现。
宋知及时打断了它的蔓延,轻声问:“你会一直做演员吗?”
杭澈只是反问,“为什么不?”
“真好。”
“你不想一直做律师吗?”嗓音有些喑哑。
“以前很想。”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资格。
没有等到下文,杭澈也不追问,只是清了清因为刚才流泪哭过后,有些干涩的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