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房间杭澈这才想起来,今天NG那么多次,邓老师陪着她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对了那么多遍,最后还是不尽如人意,给别人添了大麻烦,晚上邓老师还开解自己那么久。
别人不计较人好不代表自己可以心安理得,自己竟然是连一句谢谢也没有说,太不应该了。
杭澈出了门手捏着衬衫底摆,抬着手想按门铃,又担心打扰到对方休息,就这样站在门口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屋内散着长发的女人倚在门边的衣柜旁,她听到隔壁开门的声音,也听到脚步在自己门前落定,她一手托着手肘,一手拿着红酒杯摇晃,看着门缝那处阴影,像等待一只信鸽带来消息一样,隐隐期盼着女孩按下门铃。
最终那处阴影渐渐退后,不一会传来隔壁密码锁开门关门的声音,邓子衿笑着摇了摇头,抿下最后一口琼浆。
雨滴在窗户上跳舞,有着独特的催眠作用,杭澈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睡得安稳,直到天明。
剧组虽然放着假,但该继续的工作一向没少,摄影组一大早便在周瑟的房间开会,她对光影的要求极高,加上这是一部谍战片,光明和黑暗的对比,要紧跟着影片节奏去铺陈。
到了中午一群人从导演房间陆陆续续出来,杭澈拿着剧本站在不远处等人走远了才敲了门。
“哎哟,女主角拿着剧本来找我?”周瑟面露欣喜,“进来吧。”
杭澈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随后跟着周瑟进了门,屋内还有刚才大家热烈探讨后的痕迹,桌上的零食和垃圾随意摆放着。
杭澈自从进组后一直很封闭,周瑟觉得她过于内向,甚至有些不自信,和之前在颁奖典礼上那个淡然自若的女孩判若两人。
然而今天看她气色不错,也敢主动来找自己讨论,背后的原因她不想深究,内心一阵欣慰。
“周导,很抱歉打扰你,我想知道第一场戏我的问题在哪里?”杭澈抱着剧本老老实实站在她身后。
倒是比预想中更直接更坦率,周瑟倒了一杯茶转身递给她往沙发边走去。
杭澈也跟着走了过去,捡起沙发上零食开口的袋子塞进裤子口袋,端端正正坐在那,从剧本里抽出钢笔,俨然一副等待老师传习心法的样子。
周瑟端着杯子刚坐下看见杭澈如此模样忍俊不禁,“你干吗?坐得这么直,我又不是你班主任。”
杭澈看了看手里的剧本,身体稍微放松一些,“周导您可以教教我吗?”
周瑟将手里的杯子放在身前的矮几上,上面还放着一本书,Daniel Ontario的《电影语言的语法》。
大导演靠着沙发扶手,抬手撑着脑袋盯着一旁的杭澈。
杭澈被盯着有些尴尬,不自觉低下了头。
“这就是你的问题。”周瑟开口。
杭澈一瞬间抬头疑惑,“什么问题?”
“不够自信不是吗?在别人目光下你就受不了躲闪,镜头前还能专心地投入吗?”
“我之前……我之前不是这样的。”杭澈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更像是逃避,自己也越来越没底气。
周瑟果然皱了皱眉,“之前的事情我不管,裴苒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坚定的革命战士。”
坚定,不会轻易屈服和背叛。这是剧本中对裴苒这个人物角色的描述。
“你现在哪里坚定了?”杭澈被问得哑口无言。
“第一场戏其他都没问题,节奏,肢体语言,走位,为什么每次拍到你的特写时候我就喊停?”
杭澈没有被问住,“眼神不对吗?”
大银幕对演员的每个表演细节抓得极为精准,面部表情和眼神对人物的塑造和情绪的传达十分重要,哪怕是肌肉的细微变化,都能被无限放大。
周瑟抬了抬手,“你看你不是比我还清楚吗?裴苒的眼神是很清澈,所以大家不会觉得她的身上有什么秘密,但观众毕竟还是透过镜头来了解人物的。”
杭澈细细琢磨导演刚才的话,可是怎么才能达到对方的标准,她现在确实毫无章法。
周瑟往后一靠,姿态放松,“你第一部戏为什么能拍好?”
“因为杨导...”杭澈还没说完就被周瑟挥挥手打断。
“因为阮菲菲离你太近了,你也许还有过类似经历,所以可以带入共情,有那么出彩的表现。”周瑟耐心地分析,“裴苒呢?她太遥远了,可是遥远就真的抓不住么?历史上同时期那么多和她一样的无名者,为了理想和信仰舍生忘我,你去了解过吗?”
杭澈当然做了不少功课,不仅看了很多历史纪录片,还找了同类型电影下功夫,但若是做了这么多还不能让人满意,倒不是一件值得拿出来委屈的事,她紧紧闭着嘴巴一字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