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脸色骤变,脚下微微一顿,不知道舒媚若是发现了自己的这份心思,她又该如何解释。
对待案子或者说对待任何其他事,她都能绝对理智果断,用最短的时间计算出最优解,但她没有谈过恋爱,或者说这个人是杭澈,她即便谈过恋爱也依然会不知所措,不知应对,犹犹豫豫,瞻前顾后,而现在,舒媚的信任和依赖也似藤蔓,缠绕着她举步维艰。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无法自拔又步步沦陷。
不知哪里跑来的小孩子,你追我赶朝她们跑来,杭澈下意识地牵住了宋知的手往自己身边带,宋知被那一抹细腻微凉的触碰唤醒,抬头推开杭澈拉开距离,低着头又是说了一声谢谢。
杭澈的敏感一向致命的准确,“你不开心?”
没什么好隐瞒的,但也不能说出实情,宋知带着那串桃花手串的左手撩了头发别在耳后,“想到阿菊和段阿姨的事情了。”
难怪会有些低落,的确是令人惋惜又难以释怀的情谊,舒媚摇了摇头啧了一声,“我还是很难把今早上给我们做早餐的段阿姨和大叔口中那个恶语相向背后造谣的段阿姨联想到一起,她明明那么热情和善,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如果只是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倒是情有可原,可是此后的种种行为,的确很让人费解,这一段相爱相杀实在太过惨烈。
舒媚拿着帽子在指尖转着帽檐转念一想,“不过程家媳妇也很过分,一直以来都是段阿姨在帮她,她怎么也不应该拿段阿姨女儿的事情发疯。”
说到这里,舒媚摇了摇头,还真是复杂,也不知道一会回去该如何面对段阿姨,很多事情一旦知道了便没有办法装作毫无芥蒂。
有风吹过,脚下的石板路偶有水洼,昭示着那场才过不久的雨,宋知感慨了一句,“你知道什么是受助者恶意吗?”
舒媚接住即将转飞脱手了的帽子,一脸茫然地看着宋知,“什么恶意?不知道啊。”
杭澈了然地看了宋知一眼,轻声说,“唐朝有位宰相叫李勉,他之前在开封做县尉,有一位死囚大喊冤枉,李勉见他声泪俱下,不愿意错杀一个好人,重新审理了卷宗,发现确实有些可疑之处,于是,他便把这个死囚悄悄放了。”
“那人是他家亲戚吗?”舒媚问完就觉得有些不妥,举手投降笑着对杭澈说,“当我没说,继续继续。”
“后来他刚正不阿得罪了高官,被排挤罢官,四处云游的时候恰巧碰到了当年放走的那名逃犯。”
舒媚喜欢听故事,尤其是杭澈说故事,总有一种娓娓道来的电影感,演员最基本的共情力让她沉入其中,“这也太巧了吧?”
这个世界上多的就是无巧不成书,那名逃犯死里逃生洗心革面,经过这些年竟然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富豪,他认出了自己的恩人李勉,立刻把他带到自己家封为座上贵宾,他的妻子很纳闷就问这人是什么人,为何郎君要如此厚待,那人将自己和恩人李勉的故事告诉了妻子,妻子一想这可是救命之恩,那不如给他一千匹良驹吧,那人想了想如此报恩怕是不够,妻子又说那我们给他两千匹良驹再加上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那人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够,远远不够。
是啊,救命之恩,哪怕是倾尽所有,也无以为报的。
妻子左思右想,既然无论怎样都无法报答,索性说了句不如就杀了他,那人听烦了妻子的话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于是夫妻二人便准备雇人将李勉杀害。
“杀了?”舒媚瞳孔地震,“这是什么逻辑?”
宋知不屑地笑了声,“大恩如大仇,杀了李勉,既不用担心被挟恩以报东窗事发,也不用考虑还不还得清的事了。”
当给予的帮助过多时,还不起,不如不还。
三人并排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周围偶有商贩叫卖,杭澈继续,“仆人听到了他们的密谋,觉得好人不该如此,便告诉了李勉,李勉半夜三更仓皇出逃来到客栈,老板见他惊魂未定探知缘由,李勉如实相告,这时屋梁上跳下一个杀手。”
没想到还有反转,这下李勉凶多吉少,舒媚忙问:“是那对夫妻找来的?”
杀手听了李勉的诉说,跪地告别,回了那人的府邸把恩将仇报的夫妻解决。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到李勉的品性,反而更加秉持正义,最终成为一代贤相。
“不是所有的善意和帮助都能换来感激和回报,无底线不求回报的施恩有时候会变成杀死自己的利器。”宋知一直都知道这个道理。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舒媚似懂非懂却想要了解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