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她又抽出一张纸连同着自己方才写好的一封信递给他,“照着写一遍。”
雪来连自己的名字都还没学会,不知为何主子又让他学这么多字。
他突然有些慌张,怕自己完不成主子的交代令她失望。万一她嫌弃他笨,再也不想教他了怎么办。
可主子既吩咐了,他就要应。
雪来硬着头皮接过两张纸,额头的汗越渗越多。
何楚云瞧出了他的慌张,用笔杆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轻笑道:“这张不用记。”
雪来这才眉开眼笑,松了口气。
他撅着身子趴在地上开始慢慢描绘,许久,才抄完了这几行字。
何楚云伸手拿过来仔仔细细瞧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看不出什么破绽。
她要给广荣送一份惊喜,但是还不能叫人发现。
眼下正好可以用这不识字的雪来。
她郑重地将这张纸装进信封封好后,夹在了一本旧书中。然后要将自己写的那张纸销毁。
本想将信烧掉,可这青天白日,桌边的蜡烛都没燃,眼下屋子里没人,若是再将喜灵叫进来要火也怪麻烦的。
何楚云不想费那没用的力,随手将纸揉成一团扔到雪来面前。
“吃了。”
雪来看着弹到自己身前的废纸团,没有犹豫便捡起来塞进嘴里。
主子让他吃他便吃。
纸张有些干,他吃起来并不轻松。
何楚云还好心地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
“雪来真听话,赏你的。”
雪来感恩戴德地接过水一口喝了。
“多谢小姐。”
清雅的熏香自桌旁的香炉中袅袅升起,几朵细碎的梨花悠悠扬扬地飘到了桌案上。何楚云捡起梨花放到掌心,想到明日要去见邓意清,心中也并无期待,只是一片惘然。
雪来见她有些失神,也许是何楚云叫他认字之事壮了他的胆子,开口问道:“小姐,您过得不痛快吗?”
怎么会痛快呢,珍重的东西被玷污,自己的婚事也做不得主。祖父仙去后整个家衰败得叫她无力。
届时一纸婚约,一笔交易,她就要坐上去邓家的花轿,嫁给一介商人之子。
这么多年来她时时刻刻都需在外人面前演好一个高门嫡女,不能给何家丢脸。
早就累了。
何楚云并不想与一个马奴讲这些,只是淡淡回道:“你觉得我有什么可不痛快的?”
雪来想了想,确实没想到。于是摇摇头。
何楚云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是啊,若我此时说不痛快,岂不是矫情。我有着旁人穷尽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还有什么可不痛快的。”
雪来懂的不多,但他也听出了主子现在定是不开心的。他好想为她解忧,可他不知自己还能为主子做什么,一时无措。
如若可以,他好想主子身上所有的不快都转移到他身上,他愿意替主子承受。
看他那副样子,何楚云顿觉索然无味。
除了何度雨说过她委屈,再没听谁提过她的难处。
她甚至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在无病呻吟。可她不快乐是真的。除了年前与锦奴见面令她稍稍高兴了一段时间,她再想不起旁的能令她愉悦之事。
如今他也没了。还走得那般凄苦。
有种难以言喻的悲郁怄在胸口无法泄出,可她见雪来这样又生不起那他撒气的念头。
太无趣了。
都不如和邓意潮欢好一场来得快活些。
至少榻上欢合,能令她身体愉悦以致忘情。
何楚云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雪来焦急却也无奈,只好叩了头拿上纸笔退下去。
合上房门,还能隐约听见他与喜灵讲了几句话。
喜灵见他走了才推门进来,可瞧见何楚云还是一副烦闷模样,甚至比先前更郁闷,皱着眉头啐道:“那马奴真是个不中用的,哄小姐开心都不会。”
何楚云站起身回到榻上继续读着《北洲记》的最后一篇。
讲的是那游吟诗人为追逐极致的景色没有为那位小姐停下,去了雪原。
他在枯水期淌过了一条宽阔的河,去了人烟稀少的对岸雪原。
在雪原上他待了一个月,直至粮食吃完,景色也赏够,打算原路返回,却发现枯水期已过河水上涨,水流湍急。那河宽得一眼望不到头,他再也回不来了。
他只好回到雪原,静待死期。
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完成了这本《北洲记》。
几年后被一队猎户捡到带回本国。
风靡一时。
何楚云微微挑了个白眼,本就心烦,看完更郁闷了。
这蛮子存的什么心思,送这种书找她不快。
何楚云随手将书扔到一旁,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她这两日被俞文锦之事影响太大,有些失去平常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