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怿晕乎乎躺在床上,眼睛一个劲往起眯,他犹自撑着,声音哑哑,“画画不能骗我,我会当真。”他从没有想把女子往外推,不过是不得不思考万一他真哪天没了,她又该如何,如果可以,他当然愿意能一直陪着她。
齐眉保证,“我说话算话,你尽管当真。”
沈怿轻轻勾唇,再撑不住阖上了眼睛,水仙端了蜂蜜水进来,齐眉想唤他起来,却叫了几声不见醒,她掀开沈怿眼皮,居然是晕过去了。
齐眉便也破罐子破摔,她让水仙下去,自己搂着沈怿便接着睡,昨日太医劝她分房睡,别过了病气,可齐眉自认身强体壮,又放心不下沈怿,硬是和人挤在了一起,今日更不会例外。
齐眉直睡到被沈怿烫醒,她搂着沈怿,沈怿起着烧,两人都捂出一身汗来,齐眉下床收拾一番,又让海棠去隔壁叫太医过来给沈怿诊脉。
一通折腾,竟然已是下晌,齐眉揉揉有些红肿的双眼,撑着脸守在沈怿床前。
昨日重阳宫宴一言难尽,慕盛今日一堆事,等他都处理完,便独身前来看望沈怿。
慕盛无意识路过明书堂,他少时读书的地方,那儿一片黄栌红得抢眼,树下砌了几块平整青石,时刻有宫人打扫,很是干净。
有些在脑海里沉浮好几遍的往事,便清晰浮现在眼前,慕盛想起来,幼时,那片黄栌他和沈怿经常过去。
有一回秦相爷的课,那老头抽他背上回布置的课业,可他那时年幼最爱和人对着来,秦相爷早说要他背熟,他却故意看也没看,气的那老头子吹胡子瞪眼,拿起戒尺便要打人。
但他毕竟是皇帝长子,秦老头到底还是有所顾虑,便让伴读代为受过,要沈怿伸出手。那时沈怿年纪最小,长得也瘦弱,老师要求了,他便乖乖伸出手去。
慕盛不可置信瞪着秦相爷,秦老头对他微微一笑,就啪啪几戒尺下去,小沈怿立马手掌心红了一片。
他疼得身子抖起来,却还不躲,一双黑白分明的晶亮眸子包满了泪,却努力撑着不哭出来,慕盛看不下去了,伸手搭在小孩手上面,“打我吧,从玉不禁打。”
秦相爷却又不打了,他还一摸长须道:“老臣知道大皇子不怕戒尺,那让沈公子代为受过就是,他年纪小又生得娇弱,可再受不了的,大皇子只管任性而为。”
可慕盛年纪小小却死犟,一点不吃那激将法,他非要和秦老头反着来,只要是秦相爷授课他便胡作非为,带头作乱。
于是秦相爷便要打沈怿,慕盛又护着,如此反复,一来二去他倒是和沈怿关系越来越好。
每回秦老头打了沈怿,慕盛就拉沈怿到黄栌树下坐下,小心给他涂药,一看着小孩红肿的手心他就止不住愧疚,但他那时就是死见不得秦老头,再不愿顺了他意,便只得一个劲对沈怿好来抵消害他被打之过。
从黄栌叶长出新芽,开出小花,红叶如火,最后落叶归根,来年又发新芽年复一年。
那日,秦老头打的格外狠,小孩手心肿的像是再来两戒尺便会直接破皮,沈怿向来不吭声,可那回却没忍住眼泪。
慕盛药都不敢给他上,便托着他手一边吹气一边安慰,没一会儿秦老头居然过来了,他一把抱起沈怿,“殿下快回去吧,沈公子我送他回去。”
慕盛气坏了,可秦老头把他贴身太监带过来了,大太监直劝他回殿里,他不胜其烦,几步跑开撞在一个人身上,他抬头,居然是他父皇。
慕盛当时有点怕,皇帝却问他,“盛儿想当太子吗?”慕盛还没说话,皇帝又道:“朕让盛儿做太子,盛儿要一直对从玉好,可行?”
慕盛不假思索,“我不是太子我也会一直对从玉好啊!”毕竟害人挨那么多次打。
皇帝微微一笑,声音很是温和,他问:“那盛儿想当太子吗?”
慕盛犹豫半晌,还是如实道:“想的!”
没几天,其他皇子依次封王,皇帝昭告天下,封皇长子慕盛为太子,并追封其母宋灵妃为皇后。
慕盛边走边回忆,回过神时已经走到繁花锦内,沈怿的侍从沈林守在门口,沈林几乎和他们一同长大,慕盛对他很熟,开口便问:“你家主子情况如何了?”
沈林有些怕慕盛,他恭敬行礼后方才回话,“公子现下刚醒,殿下请进吧。”沈林话落又低声补一句,“早间又咳了血。”
慕盛不再多问,迈步走进屋里,只见沈怿苍白着脸靠坐在床头,齐眉端着小碗拿勺子喂他喝药。
齐眉知道慕盛进来却犹作不知,她盛起一勺子褐色药汁喂到沈怿唇畔,见沈怿乖乖喝了,她便再盛起一勺子喂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