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洋洋洒洒,被风吹得乱飘。梅花观下一千多步石阶,马车自然是上不去。
齐眉望着被白雪覆盖的石阶,沈怿撑开伞遮住齐眉,“天色不算晚,应当不用在观里过夜。”
齐眉挽住沈怿胳膊,她其实有些不放心沈怿的腿,他那腿虽然有做戏的成分,但也当真是没有好利索。
齐眉到底还是问了出口,“你腿可以吗?”
沈怿一笑,“没事,只是不知道画画会不会嫌弃一个瘸子夫君。”
齐眉捏了一下沈怿胳膊,她故意回:“那可就有点不好说了。”
沈怿自然看得出齐眉在开玩笑,雪花飞进伞下,沈怿唇角一翘,再把伞往齐眉处偏了偏。
从道观下来天色已经很晚了,但白雪映衬着,天光并不算暗。
丫鬟仆人们早早收拾了院子,酒菜也已经备好。齐眉和沈怿还没落座,沈林便匆匆赶了来,他双手呈了封信给沈怿。
沈怿面无表情看了,而后把信笺塞到温着酒的火炉里,信纸燃得很快,转瞬化为黑灰。
这样的事齐眉近来也习以为常了,她没什么胃口动了两筷子菜,沈怿牵着袖子给她倒了盏酒。
了无生趣用过饭,齐眉懒懒往火炉里塞柴,柴一根压一根,弄得黑烟直冒。
她明显是心情不好,丫环们也不敢凑近,沈怿默了一时,拉过齐眉动作不停的手递到唇边吻了下,“我去给你折两支梅花回来。”
齐眉嗯了一声,“大氅穿好别冻着了。”
沈怿出去了一时,齐眉搂着猫院子里转了几圈也没见沈怿回来,天空又飘起了雪,齐眉便撑着伞,顺着脚印寻去。
雪下得大了,梅林被白雪笼罩,脚印也渐渐被掩埋不见,好在齐眉已寻到了人。
白茫茫一片,长身玉立的年轻公子石像般立在雪中,冷寂得仿佛天地间只留他一人。
他披着领口镶白毛的墨色大氅,发丝尽数挽起,露出轮廓分明的面容,眉眼深邃,略带茫然地仰首望着那打着旋飘落的雪花。
他怎么能不茫然?
天地为炉一锅乱炖,偏又勉强窥得其中一管。
齐眉一身红衣撑着伞过来,如雪中妖冶的红梅,两人隔着雪色遥遥相望,齐眉露出个笑,沈怿便也神色温软下来。
待到近前,沈怿自然而然接过伞撑着,齐眉踮脚蹭了蹭沈怿冰凉的脸颊,呼吸间沈怿眼睫上的雪花化为水迹,他眼眶和鼻尖都被冻得有些发红,连着睫毛上的水滴,几乎像是哭过。
齐眉拿帕子给沈怿擦了擦头发和脸,然后故意问:“你给我折的梅花呢?”
沈怿迟疑了下,齐眉已经动作迅速抖落梅枝上的细雪,折下一枝红艳艳的梅花递向沈怿。
沈怿没有接花,而是把齐眉揽到了怀里抱住,他撑着伞低头在齐眉耳边悄声问,“画画,在你心里,你想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风云动荡,恰逢其会,他却不知该争不该争了。
齐眉微微蹙眉,她绝不会喜欢宫墙内的生活,她甚至不喜欢京都,但她明白她的答案会是沈怿的决定,话出口的责任太过重大,她一竟不知该如何说。
齐眉的沉默,沈怿明白她的顾虑,他依旧方才的姿势,在齐眉耳边安抚性地轻笑了下,“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要有顾虑。”
如果齐眉想,他便尽力一争。
沈怿或许梅林里站得久了,身上沾染了一股冷冽梅香。齐眉低头把脸贴在了沈怿胸前,她缓缓呼吸,却还没说话,沈怿轻声,“如果我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庸庸碌碌一生,你会嫌弃我吗?”
沈怿所言亦是她所想,齐眉松了口气连带着心上一轻,她手覆盖上沈怿的手,伞偏了偏,齐眉踮脚吻了上去,沈怿迁就地低头。
唇齿相接间天光暗了下来,梅花冷香中隐约听见雪化的声音。
第57章
长宁九年春,蛮夷进犯,边疆告急,而上巳节后长宁帝一病不起,此内忧外患之际,宁王慕孟伙同镇南侯起兵造反,逼宫至紫宸殿。
太子慕盛率三千禁卫军救驾,与镇南侯世子里应外合,活捉宁王,斩镇南侯于马下。
宁王以谋逆罪论处,妻小一并斩首示众,由沈怿监斩。
同年四月,几位皇子纷纷封地就藩,慕合泽病中召见慕盛,沈怿。
紫宸殿前的桃花已经开败了,将将长出的新叶青翠欲滴,慕盛和沈怿殿前相遇。
春阳灿灿,照在人身上暖意融融,沈怿如往常一样行礼,慕盛却并未阻拦,沈怿跪在了地上,慕盛也未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