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和声音不太确定,“依着太后往日的规矩,许是要到午时吧……”他的心脏突突的跳着,犹疑地看着皇帝,生怕皇帝下一刻便要摆驾长乐宫。幸而皇帝只是点了点头,就没再说话了。
卫和还没放松多久,皇帝的声音又传来了,“朕有些记不清了……”皇帝顿了顿,问,“临淮王与王后,是几时成的婚?”
“回陛下的话,”卫和心中惊疑不定,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他小声说,“就在三年前,是太后赐下的恩典……您当时也在呢。”
谢澄的脸色微微一变。隐隐约约地想起了卫和口中的事。当年他就是听着九弟求爱的故事,觉得颇为有趣,就随口一说,成全了九弟的念想……
回忆起了这桩姻缘的由来,谢澄的手指轻轻抽搐了下,心中更觉憋闷,还想问些什么,但喉间又像是被堵住了。正心烦意乱着,忽然见屏风外有人影晃了晃,是有人进来了。
皇帝没好气地问,“何事?”
内侍俯首道,“陛下,尹女郎求见。”
皇帝不耐极了,“她来做何?”
内侍回道,“尹女郎得了太后的吩咐,来给您送甜汤……”
一时之间,皇帝脸上的神色难看极了。过了一会,才听皇帝哦了声,“那就让她进来吧。”
内侍松了口气,连忙退下了。皇帝的手抚上竹简,很快就听到了轻盈的脚步声,他淡淡的目光望过去,尹含真的心猛地一跳,她声音柔和地说,“臣女参见陛下。”
皇帝点点头,“起来吧。”
尹含真依言起身,她有些难堪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及笄以后,在太后的安排下,她见过皇帝许多次。但还未单独说上话。内心深处,她其实很是畏惧皇帝……但姑母的吩咐,总是要去完成的。
尹含真拿定了心思,徐徐地开口了,“天气渐凉了,太后吩咐厨下煨了些苓桂术甘汤,叫臣女给您送来,现下还冒着热气呢,您喝着正合适。”
“叫母后挂怀了。”皇帝的声音很好听,但总是有着几分不自觉的轻慢,“你放下就是。”
听闻皇帝言语,在一旁侍立着的章羚连忙伸出手,接过了尹含真手中的食盒。皇帝显然不欲多言了,尹含真咬了咬唇,缄默地地退下了。
宫人们恭敬地引她出去,当尹含真再次立在日光之下时,才发现自己的脸颊烧得可怕。
尹含真走了,但她留下的食盒还在。皇帝盯着从长乐宫中送来的食盒,冷嗤一声,一下把它推开了。母后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尹氏女送到他跟前,其含义自然不言而喻。周围侍奉的人见皇帝发怒,连忙跪下了。
皇帝的目光,在瑟瑟发抖的宫人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几个发着抖的宫娥身上,那是母后前些日子送来的女子,其中就有那晚引诱他的初兰。初兰察觉了皇帝的视线,身子一抖,目光中却又流露着几分隐隐的期待……怎么他跟前的都尽是些粗鄙的女子!
皇帝厌恶地撇开视线,思绪下意识地拐了个弯,他拧起眉头,把手中的毛笔一下摔在了书案上。
第8章 刁难
将近正午,长信殿才散了。
惜棠离开了宫廷,很是松了口气。但偷偷觑着婆母阴沉的发黑的神色,惜棠连分毫的轻松都不敢表现出来。
好不容易回了王府,走到了郭王太后的寝居,惜棠深深行了一礼,与婆母拜别。行礼行了许久,也不见郭王太后说话,惜棠有些忐忑,略微抬起眼睛,恰好对上了郭王太后审视般的目光,惜棠斟酌着想要开口,就听郭王太后冷冷地说话了,“你莫不是在心里笑话我吧?”
惜棠大惊色变,“母亲何出此言,”她连忙开口道,“儿媳万万不……”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郭王太后打断了,“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难道还能不知么?”郭王太后咬着牙道,“往日我常常为难你,今日太后叫我难堪,你想必也借此出了一口恶气吧!”
这话说得也太重了,惜棠哪里敢应,匆匆地就跪下,伺候的仆婢见她跪了,便也乌泱泱地跪了一地。郭王太后仍处于被羞辱后的余韵中,只想着发泄心中暗火,对周围的一切都是不管不顾。
“我真是见着你就来气!”郭王太后恼火道,“你便在这跪着反思吧!”
扔下这句话,郭王太后就搭着侍女的手离开了,王太后身边的仆婢犹豫了下,也小跑着跟上了王太后,只留下惜棠和灵儿跪在原地。
正午已至,阳光火辣辣地烤着地面,惜棠的脸上慢慢泛出红晕,她伸手擦拭了下颊边的汗水,心中又觉羞耻,又觉难堪。
与谢洵成亲三年了,婆母性情素来刁钻刻薄,但在谢洵的从中调和下,除了最初的半年立规矩立得狠了些,只要惜棠稍稍退让,两人也是能融洽共处的,却不料今日入宫与太后一见,婆母竟变化得如此之快……惜棠紧紧攥着裙裾,想起长乐宫中太后提及的仪成君,只觉得心脏更难受了。